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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为做古树保护出差的时候,我是很愿意给他当司机的;如果有省林科院的胡教授同行,我就更乐意了。
胡教授是省林科院的林业植物专家,在业内大名鼎鼎。三十几年来,足迹几乎遍布安徽每一座大山,可谓安徽珍稀植物的活档案。不仅如此,多才多艺的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兼着《中国花卉报》等相关报刊的编委和栏目主持人,也是花卉苗木培育、盆景造型、病虫害防治、古树名木保护等方面的专家,出版了若干相关著作。
去过黄山的人都知道,“梦笔生花”是著名景点,一座峰尖上,一棵奇松,宛如盛开之花。峰下有石,形如人卧,故称“梦笔生花”。那棵奇松在1982年枯死,如今看见的,是后来专家组经过多方研讨,于2004年重新培植的,胡教授就是亲手种植这棵松的专家。先生也是黄山风景区古树保护专家,也曾为这棵幼松做强度测评和安全防护,至今已经十五年了,“梦笔生花”长势良好。当初的保护措施已经去除,这棵如花之松已经独立山巅,经历风霜雨雪了。
先生这些年常做古树名木的保护工作,从黄山的迎客松到九华山的凤凰松,他时常穿梭在这些风景区里。胡教授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指导各级林业部门的林业工作。虽然今年已经退休了,但行走于安徽山山水水的脚步从未停歇过。遇到需要测评树龄或古树安全防护的工作就叫上先生,他们俩成了搭档。
胡教授不会开车,去远的地方,先生一个人开车比较辛苦,我偶尔给他们当司机,他们跑的都是名山胜水,我自然乐于同行。
我对胡教授早有耳闻,真正见面,也就今年。
胡教授个子不高,精神饱满,充满活力,根本不像花甲之人。说起话来“短平快”,很像他的做事风格,干脆利落,也不乏幽默。一上车他就说,不用调整座位,我腿没那么长。
第一次去潜山,在官庄林场,我跟在胡教授后面,像个小学生,亦步亦趋,不断地指着身边的花花草草,问个不停,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荚蒾,山薑,灯台树,地钱,合盟,问荆,油点草,这些闻所未闻的山野植物,从名字,到模样,再到花果,都让我大开眼界,我一一拍照,记录下来。
在林场,胡教授见到了成片的野生金钱松,如获至宝。有的已经高大巍峨,直冲云霄,还有飞来的种子在腐叶里刚刚发芽。适逢夏季,金钱松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松针翠绿,层层叠叠,煞是好看。胡教授说,秋天更好看,金黄一片,宛如铜钱。
离开的时候,胡教授抱着一棵粗大的金钱松,要我们为他拍照。
那次回来后,知道我喜欢花草植物,胡教授送了一本他的著作《观花植物栽培完全手册》给我,我将这本书就放在茶几上,家里的花草遇到问题,我就翻书查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出门旅游遇到很特别的植物,不认识的就拍照传给胡教授,向他请教,每次都得到满意的答复。
前不久,我再次当司机,陪同他们去黄山区的甘棠镇樵山村,去看一棵香榧王。上车后,问他好坐吗,他照例幽默地说,腿短不碍事。
樵山村香榧树生长在石灰岩层上,生命力极其顽强。这棵一级古树,造型优美,树冠面积近六百平方米,主干的直径两米多。村民们几将香榧王当成树神供奉,哪里敢轻易触碰。
胡教授指导村民拿着锄头顺着根部挖出很多石块、泥土,才发现,主干底部潮湿严重,已经腐朽空洞,里面很多白蚁。胡教授围着大树,亲自指挥疏通,让主干通风透光,杜绝白蚁筑巢。就像一位大夫,为古树把脉诊断。
先生则为香榧王测树龄,直到正午,他们俩的工作才完成。胡教授对村民说,这一次疏通,至少可以让香榧王向天再要一百年。
临行,他又抱着香榧王留影,他告诉我,要在能跑得动的时候,完成抱一百棵古树的心愿。
准备离开村子的时候,他远远地望见对面山坡上有一棵笔直挺拔的大树,他问村干部,那一棵是什么树?村干部立马回答:青冈栎。胡教授说,你确定?对方坚定地说,确定!而且是一百七十年的古树。已经忙碌了一上午的胡教授犹豫了几秒钟,果断地说,我们去看看。
半小时后,他们回来了,原来那棵树是青栲,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
在村里吃完饭,我们准备返回合肥,胡教授和我们分道而行,歙县林业部门请他去漳潭做“皖南第一樟”的施救与保护工作。
这一次他要从黄山林场,独自徒步箬岭隋唐古道,翻过箬岭去歙县。胡教授是绩溪人,对徽州的山山水水有着浓厚的情感。箬岭隋唐古道是他仰慕已久的,但是路况如何,他也一点把握没有。
我们不禁为他担心,毕竟岁月不饶人,他也六十岁了。胡教授却很乐观地说,没关系,我先去探探,路还行,下次带你们走,放心吧。
后来我在胡教授的腾讯空间里,看见他的一篇文章得知因为箬岭对面有人接应,他一路不敢拖沓,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独自一人顺利翻越了箬岭,一路上未遇见一个人。他写道:
我与路边的苍松、巨枫、修竹擦肩而过,与泡桐、绵槠、黄檫挥手告别,与油桐、厚朴、山樱相视无语,心中许愿:留待下次再来仔细品赏,他日空暇再来叙旧。
我能想象,胡教授独自走在寂寂的山间古道上,跟这些新老朋友一路的相见欢,哪里会孤单呢,遗憾的只是太匆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