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网首页 »

姜炎:写对子

凡本报记者署名文字、图片,版权均属新安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表;已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使用时必须注明 “来源:新安晚报或安徽网”,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很久不写对子了。“对子”是我们老家的叫法,就是现下人们说的“春联”。不写“对子”倒不是懒,也不是不会写,实在是因为如今印刷的现成春联太多了。不过,每每张贴时,我的心里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而且,愈看愈觉得过年的味儿似乎有点儿不足。于是,今年的春联还是自己动手写了。

自己写当然不难。这春联呢,网上能找到,报上也多有登载,不过我不太喜欢那些“富贵呀”“发财呀”的字句。春节的前几天,我从报上登载的对联中选了几副,自己又编了一二副,年二十九那天,收拾一下书桌,摊开红纸,裁好门心、门边和门楣上的横条,便动手写了起来。手里紧紧握着那支不太听使唤的大毛笔,两眼望着桌面上的红纸,当年写对子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时候,农历年底,我就和几位同学在靠近路边上邻居家的一间小屋里,为邻里书写春联。毛笔字写得是不怎么像样,但村子里有文化的人少,能写对子的更是寥寥无几,这样,我们几个毛头孩子,就写起了对联。接的活还真不少,白天不停地写,年二十九晚上还挑着煤油灯写到半夜。

那个时候写春联,没有墨汁,要用墨锭在盛有水的砚台里慢慢磨出墨汁来写。磨墨所用的“砚台”,是把人家扔弃的破瓦罐捡回来,轻轻地砸掉边沿,只留下罐底,这就是“砚台”了。用的时候倒上些许水,就可以磨墨了。磨墨时还不能快,要慢慢地磨。俗谚说:“干活要硬汉子,磨墨要病汉子。”意思是磨墨不需要用劲,只要稍稍用力,慢慢磨就行了。那时的天气也特别冷,墨汁还没有磨出来,砚台里的水就结成冰块了。写的时候常常用嘴对着笔头哈热气,不然就写不下去了。有时候稍不留神,笔头上的墨汁就弄得满嘴乌黑。

写春联,内容当然都是些吉利的词句,比如“三阳开泰从地起,五福临门富贵春”“地增五谷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还有“爆竹声中除旧岁,桃符万户更新年”“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等,一些极富诗意的美好词句。横批则是:“人寿年丰”,“春回大地”等等。不过写得最多的还是“福”字,因为没钱的人家多呀,这“福”字贴在哪儿都行,所以穷人家门上贴个“福”字就行了。说起这“福”字,70多年过去了,一件往事我还记忆犹新。在我和同学们每年写对子的时候,总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根棍子,来到我们写对子的那间小屋前,伸出他那已经黑得看不见皮的手,颤抖着说:“给个‘福’字吧……”我知道他很穷,没钱买红纸写对子,每年来了我都会给他。后来,我随父亲去外地上学了,还特地交待我的同学,过年的时候,老人来了一定要给他个“福”字。那年我回家过年,听说老人在拿着“福”字回家的路上,倒在雪地里就没能起来,手里握着那幅墨迹未干的“福”字走了。

那时候写的,除了这“福”字,还有很多呢,比如有庭院的在院子里贴上“出门见喜”“开门来财”;有四个轮子大车的,贴上一副“车行千万里,人马保平安”。而我最喜欢的是另一副:“远近通达道,进退过逍遥”。这两句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字面上,都很有意思。你看这上下联十个字,字字都是“走之”部不说,内容也与这大车的功用很贴切。牛屋或者是喂牲口的马槽上,则贴着“槽头兴旺”。说起这四个字来,我想起了一件趣事。当时一个不识字的人拿了一张红纸,找我们几个给他写对子,大门、二门都写好了,还剩下点纸条,我就给他写了两条单的,一条是贴在床头上的“身体安康”,另一条是贴在驴槽上的“槽头兴旺”。写好了之后,我唯恐他贴错位置闹笑话,特地告诉他左手拿的“身体安康”,是贴在床头上的;右手拿的“槽头兴旺”,是贴在驴槽上的。谁晓得,年三十这天他还是贴错了。他自己不知道啊。年初一这天,人家去给他拜年,看到他驴槽上贴的是床头上的“身体安康”,人家就知道他肯定是把驴槽上的“槽头兴旺”贴到自己床头上了,可人家没好意思讲。这事被一个调皮孩子知道了,编了个顺口溜,唱了起来:“高大尚,高大尚,‘槽头兴旺’贴床上。他家老驴有福气,‘身体安康’挂头上。”高大尚听了又气又恼,“我拿回来分明没放错位,咋就贴错了呢?”他在嘀咕着。他那小儿子在边上说话了:“俺拿的是右手的嘛,没错呀!”孩子边说边比划着。高大尚一瞧儿子的比划,顿时明白了。他放时的左右手,和儿子拿时的左右手,恰恰相反,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不过,在所有的对子中,最郑重的要数锅屋里贴在灶老爷两边的对子了,字数不多,上下联十个字。上联是:“上天言好事”,下联是“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这可是家家都贴的。贴的时候还要烧香、放炮,对着灶王爷叩头呢。

写对子,写的是风俗,也是时代的影子,岁月的痕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