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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近几年来多病缠身,尤其是糖尿病的反复侵犯,导致她“与药为伍”已成常态化,当然也是医院的常客了,扳手指一算,仅住院治疗就有十多次。母亲对反复住院很是不情愿,但病情却不管老人的意愿,总是揪着不放。
对于病痛,母亲起初很是不理解,总以为别的老头老太太都很健康,为何她总是病恹恹,这点很让人看不起的,觉得很是“跌相”,是件很“输”人的事。母亲如此理解生病的事,这是我们所未料到的。其实,在岁月面前,又有谁能不低头呢。人食五谷杂粮,生灾害病乃是正常现象,何况母亲也已年届八旬了。
然而,这些话我们却又不忍心说给母亲听,潜意识里觉得母亲倔强地不服老,也许自有其道理。
母亲内心的倔强,源于她这一辈子的“不认输”。父亲中年而殁,对于一贯居于家庭配角的母亲来说,几乎是天突然塌了下来。毫无思想准备的母亲,面对五个未成年子女,她必须转身成为一家之主。在巨大的打击面前,母亲选择了自尊自强。很长的岁月里,母亲几乎是一个人独自支撑着渡过家庭的难关,备尝人世之艰辛。母亲起早摸黑、风雨兼程地过着每一个破碎的日子。农活中最艰难的莫过于犁田耙地、挑把子,这些都是重体力活,非男人莫属。本就孱弱的母亲,不得不把自己当男人一样。于是,那些日子里,母亲挑着和自己等高的把子,扛着比自己还重的爬犁,和鸡鸣狗吠比勤快,与日月星辰比坚持……这些重活累活,母亲都没有“输”过。如今,早已离开了土地的劳作,母亲却输了,输在了病痛面前。
因为长期大量服药,虽然暂时祛除了疼痛,但药物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能看得出,母亲的精神状态并不佳。母亲的卧床紧邻窗户,透过窗子,能看到的都是静默的高楼大厦,缓缓的车流人流,而这一切成了她不变的风景,有一种孤独的气息毫无遮挡地袭来。母亲明显感到疲惫了,曾经繁重的生活压力,将母亲的病根埋得很深,如今的她,的确有些力不从心。给母亲减负,这是子女的天然责任,因为孝道只在当下才有实现的意义,实在是等不得的。而我们有时貌似理解了母亲的困境,其实,又有多少时间真正抵达她的内心世界了呢?她要的生活,一定是她能够从容驾驭的。
母亲不止一次说,等病好了回老家去住。也许,在母亲的心里,在城市的某个转弯口就会迷失了回家的路,而老家门口的那块地、那口水塘,东家的老大、西家的老小,才是她最熟悉的、永远不会弄错的领域。母亲还能扛得起锄头、踩得动铁锹吗?我很是担心,但我也知道,哪怕用一把小铲子,埋下一粒白菜种子,撒下几粒豆子,然后静待其发芽吐绿,都是母亲随心所欲的世界。那样,她可以在菜地里吆喝着太阳晨起暮归,而不用担心大路上的车来车往,恍惚于高楼内外的眼花缭乱。
可是,老家还有几个人呢?本就不大的村庄,如今只有几位老者若有若无地行走在夕阳西下的日子里,看不到年轻人的来来往往,也就不会再有其乐融融的乡村氛围了。老屋虽已换成新居,但主人却依旧彷徨在屋外。乡村在加速奔跑,令习惯于锹铲锄耙的老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他们偶尔能停留在旧时光里,何尝不是一种温暖呢!
所有的梦想,都是要努力才有可能实现的。设若母亲还能经常回到那片她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环境里,让乡野的气息赐予她更多的力量,自如地穿梭在城乡之间,实在是一大幸事了。
作此文时,透过窗外疏朗通透的梧桐树影,我看到远处的水杉笔直地静默着,一群飞鸟正在雀跃穿梭,犹如信使。我分明看到了一种生机正在孕育中,那是熬过了这个冬天的万物,正期待着春暖花开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