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网首页 »

宁子:只是当时已惘然

凡本报记者署名文字、图片,版权均属新安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表;已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使用时必须注明 “来源:新安晚报或安徽网”,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晚上,父亲在家嘀咕道:“疫情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今年的清明节还能去看看你妈吗?”我心头一颤,故作轻松道:“爸,没事的。即便出不去,我妈也不会怪你,她是最体谅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嗯,那倒是。”爸爸点头称道。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每当父亲提及她,我都会顺着他意,敞开聊聊,回避只会让父亲憋在心里更加难受。 

父亲经常说,我的性格和母亲最像,比如说,喜欢操心,心直口快。但好像每个大家庭中都有这样一个人——既遭人烦,又都离不开。 

我母亲在时,家里家外所有大事小事她都要烦神,连降个温、下个雨,她都要给我们姐妹三个一家一家打电话告知。我们一直嫌她话多,嫌她管闲事,嫌她这不懂那不好。但奇怪的是,每家发生芝麻点大的事,都爱跟母亲说道说道。往往说着说着意见不合,不欢而散,但没过一会,不是母亲就是我们,又彼此打起电话,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甚至会说得喜笑颜开。我父亲经常说我们娘几个是“吵不散的欢喜冤家”。 

母亲病重期间,一直腿无力,卧床不起。每天一下班,我就在床边陪她,那种眼见着亲人生命在一天天消耗,而又无力挽回的锥心之痛像一根刺一样,往后余生不能忆起。母亲是胃癌,最后是无法吃东西的,每次吃饭对她对我们都是一种煎熬。我们在饭厅尽量动静小一点,而我只能用碗装一些软烂的菜,让她嚼点味道后吐掉。我和母亲一样,平时喜欢捣鼓些吃的。有一回,母亲气息微弱地对我说:“有时间的话,你学着做一些花生酥糖吧。我是不能吃了,但你们平时可以当零食吃。”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里做酥糖的视频翻给我看:“你看看,简单得很。”我忍着难受,耐着性子看完,答应有空来试试,可连答应两个星期都没有兑现。事后,我才猛然明白,那段时间,母亲手机不离手,天天翻看美食视频的原因。她说是打发时间,其实,对一个靠输液维持生命的人来说,任何食物都成了她最美好的向往。为家里人做了一辈子饭,交待一家老小“好好吃饭”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连吃一碗稀饭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母亲喜欢安静,闲时在家侍弄些花花草草,她目光落在花草上时,柔和得像面对纯净的孩童。离世之前,她多次让我们把她推到阳台、窗台边,给花草们剪剪枝、松松土,交待我们以后如何料理。父母家在二楼,楼下有个小型的休闲场所,孩子们最喜欢打乒乓球。每到傍晚、双休日,孩子们的吵闹声,喝彩声,甚至球拍砸桌子的声音特别刺耳。我怕影响母亲休息,多次想下楼制止他们。但奇怪的是,每次,母亲都不让,虚弱地说:“不吵,真的不吵。”或者说:“孩子们懂什么啊,你这边制止,那边又玩开了。”我奇怪母亲的包容,她曾经因为楼下的吵闹,甚至想过换房子的。也是等母亲走后才明白,其实,那时的母亲对世上的一切,哪怕噪音都有一种无比的留恋。 

母亲走前没有当我们的面流过一次泪,反而多次交待我们,以后要善待老人,照顾孩子,就像她之前那般啰嗦一遍又一遍。母亲走后,我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团团揉皱了的湿了又干的纸巾。我无法想象,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将自己对父亲,对孩子们的万般不舍付之于泪水…… 

静思往事,如在目下。然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个让我烦过,跟她吵过的母亲,我们对她的想念是无尽地深远……


新安才汇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