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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光:父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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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里,时常有只瘦弱、颤抖的手,晃动着指着我,又晃动着移向我母亲……这是父亲在弥留之际的一个手势,在我脑海里定格。屈指算来,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

父亲个头不高,一双手瘦小而单薄。父亲没机会念书,仅能写自己的名字韩学道几个字。他自小出外学擀礼帽,1949年他的师傅去了台湾,他跑回老家在界首毛纺织厂当师傅。1962年工厂关闭,他回家边参加集体劳动边外出找些毛料活干。我上小学那时候,看到父亲一只手戴木制手掌,手指夹着一团松软的羊毛,一只手用撒禳(扇骨状的七根竹篾),连续敲击着“手掌”嗒、嗒、嗒……发出简洁而有节奏的脆响,羊毛在击打震动下,顿有“雪花”纷纷扬扬,稳稳落在早铺就的竹帘上。预备的羊毛敲完,厚可盈尺,颤颤巍巍,然后压平、喷水、卷起、足蹬,令其来回滚动。

有次我仿照他的模样,一手抓羊毛,一手用竹篾敲,打了不到十下,便觉两只胳膊灌铅般沉重异常,半边身子都累歪啦!心想,父亲为家庭整年累月,似乎有永远敲打不完的羊毛,那他的手臂该有多么大的力量啊!

我十四五岁时,铺毡、蹬毡、洗毡,已是父亲的助手了。在假期间跟随父亲擀毡的辛劳中,我逐渐体验到一个擀毡艺人的甘苦冷暖,以及必须具备的耐性与毅力。

那年冬天,邻村嫁女定做一条陪送的红毡毯。天气奇冷,可洗毡须用热水,水越热越好。父亲先卸下门板用板凳支好,摊开毡条,一瓢瓢地浇着开水,边浇边卷,直至一条毡浇透,开始卷起水桶般粗的毛条,小心翼翼地轻轻转动。当我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去摸热腾腾的毛坯时,手触电般地烫缩回来。父亲转脸狠狠地瞪我一眼,趁着热劲儿推、拉、揉、搓,我呆立一旁冻得直打哆嗦。看他额头沁汗,手掌被热水烫得通红,虎口处冻裂一个裂口,沁出的鲜血点点,像洒落在白毛毡上的殷红花瓣……我心猛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再也顾不了热呀冷呀,两只手跟上去翻、转、擀、压……

我在呼吸着羊毛碎屑的环境里慢慢长大,父亲在毛毡毛坎毛条的挤压下很快衰老。

1991年父亲患了喉癌,一双手仍不停歇,好像要把一生中未做完的活做完一样。父亲这双手,将俺兄妹7人拉扯大、筑过六次泥房子;还是这双手,谁能说得清,他为别人擀过多少毡靴毡帽毡坎毡裤,送过多少条陪嫁迎娶的红毡毯呢?

父亲喉管切开不能说话,奄奄一息之时,用干枯的手指吃力地指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我的母亲。眼含热泪的我使劲地点头。

父亲的手不就是一把伞吗?在他将要倒下的时候,将这把伞移交儿子。大爱无言,大音希声。我要学习父亲,少说多做,用双手去劳动、创造,在风雨兼程的旅途,为家人撑起一片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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