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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玲: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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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从山里带回一束栗花。几个孩子围上来,睁大惊奇的眼睛。

“像毛毛虫。”

“像狗尾巴草。”

“像洋娃娃的麻花辫子,松松软软的。”

他们都只是五六岁的孩子。

栗子花就是开成这样的。

在东西溪乡的月亮湾散步时,和孩子们一样,我被那些开得蓬蓬勃勃的栗子花吸引。庭院、路旁、山坡,栗树多极了,挤挤挨挨的枝叶间,一簇簇栗花映入碧空,真有气势。夜暮降临,月光如水,栗树的枝叶婆娑摇曳,送来阵阵凉意,让人觉得山中岁月情趣无穷。

栗树皮实,与山中其他嘉木比起来,枝干与叶子粗粗笨笨的,实在算不上美,然而,它却有一颗隐藏在坚硬铠甲中的甘甜之心。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栗的梵书名笃迦,种类多,九十月间成熟。此时行走山林,会碰到许多带刺的果球,有些果球是自动炸裂开的,有些是被踩践开的,那真是令人愉快的时刻:裂开的刺窝里围坐着一颗颗栗宝宝。

栗与桃、杏、李、枣并称五果,吾爱此物尤甚。秋天的月亮湾小镇,卖栗子的多了去了,菜市、路边、家门口,都是,用麻袋或者筐篮装着,圆润饱满,色泽诱人。几块钱一斤,质好,价廉,遇见就不免一买再买。其实栗子不好储存,我之所爱,在不易得。因为我的家乡不产栗子。

栗子的吃法很多。新打下来的栗子嫩、脆,但是栗壳难剥。我祖母剥栗子,先切个口,再用开水焯,就容易多了。风干的栗子比生栗子好吃,肉质细密,清甜中带有几分韧劲。有人统计《红楼梦》中写了一百多种食品,有的还细致阐述了某种食品的制作方法。书中有一回,宝玉为李嬷嬷吃酥酪一事发脾气,袭人打岔说:“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栗子本是贫民食品,入了贾府这样的富贵人家,“格”就高了。这至少说明,贾府里栗子常有;贾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喜欢吃栗子。至于栗子的来历,书中没有交代,留给爱琢磨的红迷们去探究。

吃熟栗子较多,以糖炒栗子为最。糖炒栗子据说始于宋代。用砂置铁釜中,加以饴糖置火上炒热,栗投其中翻炒,熟后栗壳呈红褐色,去壳后果肉金黄,入口,松、软、香、甜。《燕京岁时记》记载:“十月以后,则有栗子白薯等物。栗子来时用黑砂炒熟,甘美异常。青灯诵读之余,剥而食之,颇有味外之味。”

我小时候吃过一次栗子,是邻居英子的姑妈从山里捎来的,大约是野生的,只有蚕豆粒那么大,烀熟的,只能连皮带壳地大嚼。放学路上,几个小女生丢开斯文,满口栗壳却还是嚼得有滋有味。那时候,栗子是稀罕物。这种野栗子,现在不大见到了。

安徽画廊与我工作的地方仅一箭之地,隔壁有家“大佬侉炒栗子”,专卖大别山糯栗,守店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儿子有时来帮忙。他卖的栗子个头匀称,栗壳油亮,生意颇不坏。过去支在店门口的铁锅早不用了,升级为机器加工,他说一天卖几十斤是常事。大佬侉炒栗子加糖与蜂蜜,糖与蜂蜜炒热后胶着于栗壳表面,栗子很受看。而且他卖的栗子,即使你闭上眼睛抓个二三斤,也挑不出一颗带虫眼的。

有个成语叫“朝三暮四”,我曾讲给幼童时期的儿子听。儿子说,猴子吃的一定是栗子,它们把七颗栗子吃完了,一天就过去了。“朝三暮四”让我想起法国作家拉封·丹的寓言“火中取栗”的故事。

酒店里有一道养生菜,取名“五谷丰登”。栗子与山芋、南瓜、玉米、山药、花生、红枣、荸荠等物,放笼屉里蒸熟,竹篾蒸笼里箬叶铺底,蔬果有香。

栗子烧鸡是酒店的名菜,家庭聚会时我总会烧它一回,承蒙亲友喜爱。家常做法不外是鸡块入油锅武火煸炒,加料酒、蒜姜、生抽、酱油,糖盐少许,出味后倒入板栗,水淹没,文火再焖半小时,装盘前大火收汁,撒香葱花。我记住父亲曾说过的话,栗子烧鸡一定得用当年长大的笋公鸡。但我会放几粒干辣椒,笋鸡的鲜,栗子的甜,干椒的辣,融在一锅里,风味殊佳。栗子烧鸡中秋前后吃最是地道。栗子冷藏,味则逊矣。

栗子蒸咸鸭、蒸咸鹅、煨咸猪脚,味亦甚美。“昼食橡栗,暮栖木上”已成为远古的神话。衣食丰足的年代,栗子吃样繁多,端午有售栗子火腿粽,中秋可吃到栗蓉月饼,栗子磨成粉可制成各类点心,比较知名的是天津栗子羹,北京稻香村似乎制有一种栗蓉酥饼,为时尚人士所爱。

比较有意思的是《本草纲目》记载的一则趣事。苏辙有诗:“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客来为说晨兴晚,三咽徐收白玉浆。”苏子由患腰脚无力病,久治不愈,山翁闻之,请其以袋盛生栗悬干,每旦十余颗,连服数日。果然灵验,苏辙于是写了上面这首诗。

日本寂然法师有和歌:“大原乡里秋色浓,峰下栗子落庭院。”如此看来,中国虽是栗子的原乡,国人喜爱,外国人亦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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