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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玲玲: 消夏《枕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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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夏日苦长,然而这个夏天于我,却在《枕草子》的种种“有意思”相伴下,因快乐而缩短。

许是巧合,许是因时而下意识的留意,我很快注意到,《枕草子》中有多处关于五月甚至是端午的描写。“节日,莫有胜过五月五日者。菖蒲和艾草纷纷散发香气,扑鼻愉悦。”“五月时节,在山村里走路,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洼地里的水只见是青青的一片……有艾蒿给轮子压上了,随着车轮的回转,便闻到一股香气,这也是有意思的。”……循着这艾蒿的香气,猛抬头我看到对门邻居家正插着一把艾蒿,细闻起来竟带有早年初夏母亲闷酱的味道。打电话给母亲,她很快便送来了几枝艾蒿,还有粽子,糍糕,咸鸭蛋,栀子花。室内立刻弥漫着母亲的味道。看着母亲变魔术般一样样地从她常提的袋子里掏出这么多东西,我知道她前一天肯定又是一顿好忙活。栀子花用清水养着,我便常在这清而不淡的香味中时而回味旧时光。儿时在乡下,端午似乎总是和夏收相逢,即便是抓收麦抢黄豆的间隙,在端午前一天的下午,母亲婶婶们也都要围在几大盆白糯米边,随着鲜绿的芦苇叶在指间飞舞,说笑着包出鲜香的粽子。端午的早上,每家每户的门前也都会摆上一小捆带着露珠的艾蒿,日后晒干了也好燃着驱蚊。那时乡下田埂、斜坡多的是艾蒿,不像现在城里,要一枝一枝数着买。恍惚间,初夏的时光渐行,于我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清远。

盛夏,看惯了天气预报接连的高温预警,厌倦了空调、Wi-Fi、西瓜的消遣,倒是更觉席地而坐,随手翻读《枕草子》颇有几分情趣。犹记得那有名的一段故事。在一次大雪下过之后,中宫定子问清少纳言:“‘香炉峰上的雪’如何呀?”清少纳言随即让其他女官将格子窗吊起,自己再把御帘高高地卷起。中宫定子看到她的这一行动,很满意地笑了。乍一看,不甚明白,所幸读的是周作人译本,看了注释方大悟。两人的应对,其实凭借的是白居易的诗:“香炉峰雪拨帘看。”才女们的闲话也要用诗来作注解,不是当事人,还真不好解这风情。读书至此,即使窗外骄阳似火,蝉声如雨,怕也只是“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逼人暑气早已化作满目的芬芳,不觉莞尔。女儿瞧见,不禁纳闷,问道:“有那么好看么?”我便问她:“你如何夸赞人耳朵灵?”“不就是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嘛!”女儿张口答道。“真是连蚊子的睫毛落下地,也可听得见的吧!《枕草子》中可是这么说的呢!”女儿大笑。进而抢过书,不久还找到了她认为更有趣的:“男人的眼睛,太细小了便像是女人的,但是,大得像是汤碗似的,也是可怕的。”清少纳言的天真烂漫之光真的会穿透千年,射进每一个静心与她对话的人的心房。

转眼已是七月。那初读《枕草子》时对琐碎的感动尚不以为然,甚至怀疑有小女人矫揉造作之嫌,早已化作总能在不经意间想起其中的片段。真是一本放不下的书呢!特别是后来知道了清少纳言的生平经历,更为《枕草子》的明快爽朗暗自惊叹。她的一生不足六十载,两段婚姻都匆匆结束,后半生颠沛困苦,中间真正可说得上幸福的日子,大约只有从二十七岁起的短短七载。这七年之中,她作为女官随侍在中宫定子身旁。宫廷工作各种挤压、生活屡遭变故,晚景凄凉,可一草一木、一桥一驿,在清少纳言眼里仍各有各的情趣,春晓紫云、夏夜流萤、秋夕鸦归、冬晨飞霜,四季依旧“有意思”。最多也只是轻言“一个人的年岁。春,夏,秋,冬。”所谓“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正如能量满满的阳光,经历了酷夏的浓烈后,在夏末智慧地减去一份执念,便自然多出几分疏朗清澈。

清晨,公交车在城郊站点停靠,一股夹着青草与泥土的清凉气息透过斑斓树叶扑进车厢。浮生若梦,不妨常品《枕草子》这样的人间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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