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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读《半生缘》,只觉得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如今再读,里面的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太容易放弃了。每一次放弃,都貌似合情合理,非如此不可,就在这一次次的放弃中,他们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变另外一个人。
曼桢的不幸,正是身边人对她不约而同的放弃造成的。放弃她的人,依次是姐姐曼璐、母亲顾太太和恋人沈世均。
故事背景,是民国时候的上海,曼桢的父亲去世得早,寡母拉扯着一堆孩子,姐姐曼璐自我牺牲,做舞女养活一家人,他们虽然生计艰难,却也手足相惜,母女情深,有一种相濡以沫的暖意。
然而曼璐嫁给了祝鸿才,一个投机商,算命的说曼璐有帮夫运,两人结婚后,祝鸿才还真的发了财。但他并不知恩图报,反倒流连声色,夜不归宿,对曼璐也是恶声恶气的,曼璐打过胎,落下毛病,无法生育,开始担心自己的前途。为了讨好丈夫,她决定把妹妹当成一个礼物送给他。
曼璐私心里觉得,曼桢是自己的妹妹,比外面的人更好控制;最后,曼璐还有一点扭曲的变态心理,她对于曼桢的清高自重,是有嫉妒有敌意的,在她发现自己的初恋张豫瑾对曼桢似乎有点情意之后,她更觉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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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鸿才自然很高兴,他早就在打曼桢的主意了。
于是曼璐以身体不好为由将曼桢骗到家中,祝鸿才强奸了曼桢,然后将曼桢囚禁在家中。
顾太太原本是个慈祥的母亲,对曼桢非常体贴,见曼桢打工辛苦,顾太太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然而当曼璐告诉她曼桢被祝鸿才强奸时,顾太太虽然一开始也很着急,听到祝鸿才答应跟曼桢正式结婚,立即就觉得也是一个办法,反倒怕委屈了曼璐。
听到曼桢闹着要去警察局报警,顾太太大吃一惊,说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嚷嚷出去自己也没脸啊。曼璐建议他们全家暂时搬离上海,防止沈世均来追问曼桢的下落,顾太太也是言听计从。
可以说,顾太太完全地放弃了曼桢这个女儿,她的放弃,固然是因为她老脑筋外加没主意,却也有自己的打算,曼璐许诺将来让大弟弟出国留学,又说“妈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也该享享福了,以后你跟我过,我可不许你再洗衣服做饭了……”
这一席话说得顾太太心里迷迷糊糊的,曼璐当即又给她一大笔钱,张爱玲写道:“那种八成旧的钞票,摸上去是温软的,又是那么厚墩墩的方方的一叠。钱这种东西,就是有一种微妙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的控制下,顾太太在世钧面前咽下了关于曼桢的那些秘密,还觉得自己要是告诉了世钧,那就是对不起曼璐。而且世钧要是知道了实情,也未必会和曼桢结婚,倒弄得两头空,还不如不告诉。顾太太为自己找出了很多理由,把世钧打发走了。
曼璐与顾太太,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放弃了曼桢。世钧最终对曼桢的放弃,则与他个性里的懦弱苟且有关。
世钧和曼桢的恋情,起初被张爱玲写得非常动人。
他们原本是同事,偶然结成了饭搭子,经常往来着,渐渐有了感情。书中并没有写到曼桢怎样美,另外一个男同事叔惠是个多情种子,对曼桢从未来电过,后来曼桢去世钧家,世钧嫂子还奇怪眼高于顶的世钧,会看上这个一点也不时髦的姑娘。
曼璐的初恋张豫瑾倒是对曼桢有些情意,但这情意,一半是因为曼桢身上有曼璐的影子,另一半也是因为他着急要结婚,曼桢拒绝他之后,他飞快地跟别人好上了。至于那个祝鸿才,更多是被曼桢冷冰冰的清洁气质吸引,后来曼桢嫁给他,他也就看得稀松平常了。
曼桢的可爱在于质朴,在于她对人生一种敝帚自珍的珍重,“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当世钧是属于她的,她也觉得世钧是世界上最好的,她对拥有的一切,都那么珍惜,困窘的日子,也被她过得一笔一划,有滋有味。
世钧也不是那种青年才俊,他老实木讷,和漂亮活泼的叔惠在一起时,总是被比下去。但他和曼桢,互相知道对方的好,他们的恋爱,是普通人的相爱相惜,一种淡淡的喜悦,相互拥有的实在感。
按说这样安分又节制的爱情,在这世间总应该有容身之地,然而一旦外力介入,力量就比德性更重要,沈世均却是一个无力者。
他害怕与这世界碰撞,曼桢家人的态度,世钧父亲曾经和曼璐的过从,都曾让世钧纠结。而张豫瑾作为一个追求者的出现,让他对曼桢的爱情失去信任。
一方面,是他不够自信,不相信曼桢会那样爱他,另外一方面,也是他不相信曼桢有为了爱情抵抗家庭压力的能力。世钧没有勇气正面跟曼桢问清楚,他的愤懑,足以表现出他软弱的一面,但他却没有能力自省。
所以在曼桢被囚禁之后,世钧见不到她,很自然地就认为曼桢不再爱他。曼璐把他当初送给曼桢的红宝石戒指还给他,世钧感到奇怪,想:“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假使非还我不可,就是寄给我也行,也不必这样郑重其事的,还要她姊姊亲手转交,这不是成心气我吗?她不是这样的人哪,我倒不相信,难道一个人变了心,就整个人都变了?”
如果世钧沿着这种怀疑追寻下去,曼桢也就得救了。但是,当他要求跟曼桢见一面,被曼璐拒绝之后,他立即又觉得曼桢嫁给了张豫瑾,曼璐也就顺手推舟地假装默认。世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好像曼桢变心去嫁给豫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他只能选择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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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匆促地结束,与其说世钧是被曼桢伤透了心,不如说他害怕面对,非但没有勇气抗争,连质疑的勇气也没有。他总是迅速接受命运的暗示与安排,了断了和曼桢的情感纠葛,便和他不喜欢的石翠芝结了婚,选择了他不喜欢的工作,在这种行云流水般的放弃中,他变成了自己曾经不喜欢的那类中年人。
这也是书中大多数人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将放弃当成常态。比如叔惠和石翠芝,明明两情相悦,但叔惠知道石翠芝家境阔绰,没有勇气追求她。石翠芝倒是比叔惠更有勇气,一度在订婚前夕为他退婚,还想过去上海找他,被家里人截了回来,她的勇气在时光中逐渐消磨,最终顺水推舟地嫁给了沈世均。
叔惠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喝得酩酊大醉后离去。洞房花烛夜,世钧与石翠芝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他们是不相爱的,也都知道已经来不及,心中茫茫无主,就像两个闯了祸的小孩。
此刻的沈世均和石翠芝,正如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面对命运的洪流节节败退,最后,按照自己不喜欢的方式过了一生。叔惠则去了美国。
有很多鸡汤,告诉我们要坚持,但事实上,也许我们的每一天,都活在放弃中。张爱玲最擅长写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放弃,人性的软弱,决定了我们人生的基本面,而那些不放弃的人比如曼桢,是让人仰望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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