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从父母家里搬到了寿县城内东园的一所房子里住,经过三步两桥往北,在向东几百米处,东边邻近郑家庄,前后的周围是一大片菜地。东南方便是寿春报恩寺,城里最好吃的黄心白菜产于这里,又是寿州香草的出生地,到了冬天,这里的盐硝地长出了最好吃的东园白菜,东为上首,人们又把它称为上园。
那时我住在几间不大的自建房子里,位置应是上园的中心地带,安静的四周如同身处世外桃源,走出院落,风轻云淡,处处都是菜香。房后是一望无际的菜地,所在地属于城关镇永青公社的一个生产队。我住家的西北处有个石头堆砌起来的机房,用于抽水浇菜的,机房内一个大深井,机房不大,十平方左右,内有一个大井,井很深,架起的两根长木头上,固定着抽水机。我常早晨或傍晚的时候,听到抽水时的机器轰轰声,便漫步过去观看,常有淳朴的菜农在那里忙碌着,见到我微笑招呼,有种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的感觉。大井旁边有方形的粪池,过去叫农家肥,抽水时菜农不断地把池中的粪舀到水中,随着水流向一块一块的菜地中,长此以往,这片土地很是肥沃,这也是上园菜地的精髓和独特之处。
那时候孩子小,下班后拉她闲走,家院东南方一条土路转弯抹角可通往东内环,而人走得稀少,两边长满了野草,有一种不知名的藤蔓,成熟的夏秋季节如同爬山虎一样伸出绿色枝头,长出的果实如枸杞一般大小,由绿变紫,人们都叫它老鸹眼珠子,这俗名也很形象。那时东园靠近城墙边上又长着许多的野生枸杞枝条,红色小果点缀在杂草间,而在菜地边的空处也挂着丝瓜和南瓜的果实。
东南方向的报恩寺院墙后,是种植香草的一块地,曾经那里的草香飘扬百里,引来宋太祖赵匡胤的战马跑来吃草的地方,那里的香草为何好呢,这与唐朝贞观年间建的东禅寺有关联,报恩寺里的香火旺盛,千百年来的香灰从寺里后墙清扫出来,洒入墙后的土壤里,长此以往,泥土与香灰相融合,肥沃了园地,滋生了香草的品质。
过去上园的菜地很大,北到城河子岸边,也就是如今的熙春公园大塘,西边到老一中东墙外,西南边到了清波荡漾的洒金塘处,那塘里芦苇摇曳,水鸭成群,景色旖旎;西北方一直延伸到建于宋代的东岳王庙的高墙外。
上园菜地里种植的不仅是黄心白菜,还有萝卜、辣椒、韭菜、冬瓜和西红柿等四季的各种蔬菜,都是纯天然的,没有化学入侵,古时候能够满足半个城人们的蔬菜需求。而这块土地长出的青萝卜是可以与水果媲美的,从土壤里轻轻拔出来,菜农大姐就用手指甲从头到尾剥去整个萝卜皮,尝一口,甘甜而微辣,肉质酥脆,算是萝卜里的上品了。菜地里的西红柿则是红润透亮,如少女般的脸蛋,味道软甜,夏季的时候常常看到一群顽皮的孩子们,穿行菜地间,偷偷摘几个,跑到塘边洗一洗,大口而吃,他们流在嘴边的红色印迹,就会感受到那种酸甜的沁人心脾的味道了。地里还有嫩芹菜,杆细翠绿,开水烫一下就可以凉拌,清脆爽口,仅此一盘就能喝下二两小酒。
到了冬天,就是上园白菜的天下了,一场白雪飘过,黄心白菜每棵体格壮硕,大而圆满,像个富家子弟。浅金黄色的菜心,远远地闪着诱人的光,摘取回去,配上牛羊肉烧菜,是上等首选,味甜,茎丝鲜嫩且不缠口,入口即化,既无酸味也无青气,是小城以外白菜无法相比的上品。
那时的我,回到家,常走在上园的菜地埂上,与几棵歪脖子的老树一起站在风中,闻着黄心菜的气息,看着麻雀们跳跃在枝干间,聆听着东边郑家庄的草房里白鹅的歌声,那土埂上深一步浅一步的脚印,老郑家大院里的鸡鸭也都散放了出来,藏入寺后的一片丛林中。
时光如烟,白菜的种子也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的上园也已渐失原有的模样,那土井,那水池,那一块块的小方格菜地,那菜农的憨笑,都像一幅幅画图留在了脑海中,留在记忆里,如美好的味蕾,韵味长久。上园的版图已经成了缩影,白菜也最终没有竞争过香草,香草园成了主人,也没有月季那么幸运,老一中的后墙外变成了月季园。
如今我早已搬离了那里,但每到入冬,想起在那淡泊而悠远的时光里,想起上园的白菜、萝卜、西红柿…,我就会到北街菜市场逛逛,寻找那曾经熟悉的老东园菜农的身影,总会发现摊位上那稀缺的白菜,买些回家去,品尝记忆里深藏的美好。
王晓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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