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城,顺着乡间公路缓缓行,路两边皆高大白杨树,夏天的风从树的隙间吹过,发出“哗哗”声响。一农用货车轰然在前,偌大的车斗里,唯有一头猪矣。猪体态肥硕,神态怡然,不知专车将其送至何方?车刚绝尘而去,一群鸭便摇摇摆摆上了路面。它们很懂规距,轻按喇叭,就如同扇面折叠般闪在路边,排成一行伸着脖颈向我致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亦拉下车窗,向它们摆摆手。
再往前,一汪大水在左侧一百来米处闪动,波光粼粼;门口有牌楼,里面树木森然、草亭翼然,看来是个不错的去处。
好大一口当家塘,足足有好几十亩!塘中此时已布下一张大网,十余位精壮大汉在水里,皆赤膊上阵,每相隔十余米,正呈大弧形拉着网徐徐推进。
钓鱼的闲情逸致我是决然没有的,以为那是磨性子的事情,半天钓不上一条,感觉是人被时间钓了。网鱼好玩,是个利索活,虽不能亲力亲为,兴冲冲地与岸上的人扎堆在一起看热闹,也相当心旷神怡。
岸上人堆里有一位四十开外年纪的男子,正站在水边对着塘中的众人指手划脚,大声吆喝;他穿戴整齐,脚蹬皮鞋,叼着烟,一口当地土话。可能是水里的人对他的指挥意图领会不到位,有点气急败坏。
看得出,岸上的男男女女都是亲友团。这多少也是一件大事,家族里的众人都要群起而助的。壮丁都下塘网鱼了,岸上男皆老幼,女人则是七大姑八大姨。从人们的叽喳声中,我得知现在下的是小网,上午是大网,一网就上来了上千斤鱼。好生了得!我忙向那男子拱手致贺,问鱼卖何处,行情如何?答曰:有鱼贩子来收,价随鱼的种类大小定。我笑道:进账不少啊,你可发了。他猛吸一口烟,回答说承包了这一片水面,鱼苗投下去养一两年,方方面面的成本很大,也很耗费精力。他调侃我:看样子你是个读书人,恐怕不知道养鱼人的辛苦啰!
正说着,塘里开始收网,鱼跃出水面,先是三两条,接着是几十条、上百条……整个收网的区域像一口煮沸了水的大锅。水波荡漾,白光闪闪,眼花缭乱,笑语喧哗。
有意思的是,二百米外水静波平,八九位垂钓者却不为这边的热闹所动,柳树荫下,依旧聚精会神地做愿者上钩之事。一群大白鹅闻声而来,游弋的姿态相当优美,像一支袖珍的艨艟舰队。靠近了,瞅一瞅,很快地仰着脖子昂然离去,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漠然。岸上菜地后面哪个旮旯里一条狗在吠个不停,却不见它蹿出,又引出几声此起彼伏的鸡鸣,生生地添了些许烟火气。
网终于收于很小的口子里,水淹半腰,大汉们围着开始捉鱼,基本是花鲢白鲢,亦有鲤鱼鳊鱼鲫鱼夹杂其间。逮住三五斤以上的就往筐里扔,手到擒来,在我眼里真是快意消遣。也有汉子恶作剧,拎起一条大鱼往妇人堆里扔,引来嘘声骂声笑声一片;还有个汉子顺手抓条小鱼甩给岸上小孩玩。小孩玩得很上心,用树枝拨弄了好一会子,然后“扑通”丢进水里,鱼马上没了踪影。
进筐的花鲢白鲢都是大家伙,小一点放回塘里,来年再见。抬走有十来筐,这一网估计有好几百斤,最后网里剩的清一色的全是鳊鱼鲫鱼,大小通吃,漏网的就随它去了。
塘边干硬的路上,拉鱼的货车早已停当,磅秤就在车下。后车厢置一特大水箱,筐里的鱼过秤后倒进去便养着了,完事了就急急地往城里开,最快当晚就能成为市民餐桌上的菜。我看着买卖,眼有些热,心有些动,于是提出也买几条尝鲜,男子很爽快地应允了:自己挑。
我挑了四条大鲤鱼,民间早有“冬鲫夏鲤“的说法,夏季的鲤鱼味甘、性平,有祛火补阴的功效,且最为肥美。我想过秤后付钱,他却手一挥:六十元。我很久没有上菜市场买鱼了,也不知当下的行情,这可是直销啊,肯定要便宜些;最关键的是水里刚网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我险些按不住它们。
此行不虚啊!
一老者喜悠悠地拎着几尾在前面走,品相看上去很不错。我赶上去与他搭话:您老也买鱼了?“送的、送的”,他无不自豪地指着那男子说:他是我的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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