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铁2 号线开通首日,从居处的入口,毫不迟疑地坐上地铁西行,无他,就是想在地下感受地上的变化,想从流布着陈年旧痕的地铁出口浮出地面,呼吸氤氲于此的怀旧气息。
西行的第一站,是蜀山站。为什么首选蜀山站出来?也是有出处的。认识合肥这座城市,就是从大蜀山开始的。十几岁时,在大蜀山脚下,参加省作协举办的读书班。是早春季节,蜀山脚下开着洁白的石蒜花,学习之余,师友们一起沿着山边散步。那时候的大蜀山,仍未脱离原生态样貌,山脚下密布着缠脚绊腿的藤蔓,夕阳衔山,倦鸟归林,作家们一边走路,一边放歌诵唱。一群完全为文学而生的人,聚拢此地谈诗论文,真是诗一般的日子啊。
出蜀山站,来到地面,太阳光正好,有一片贴在半边街高高举起的标致性建筑物上,闪人的眼。半边街区不大,但面貌崭新,一边是街,一边是景,半街半园的活泼俏丽,流水亭台的诗意雅韵,精致的江淮灰砖灰瓦建筑风格,将传统和时尚元素紧密相融,铺展出属于大蜀山独有的风情。脚步慢下来,心情松弛,顺着半边街走到山门跟前,再沿着山路走到山边。当然再不会有当年的荆棘密布,铺着柏油的山路,可以行车,蜿蜒至山顶。另一条道才可怀旧。是山下林中小道,没有铺设台阶,就是蛰伏于草丛里的“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的那种道。陈年落叶铺得厚实,小草小花点缀其间,有高树受藤缠之累,有野花让风月亲密,成片的野生物种,于经年时光里,共生同长,倒也相安无事。一声诵唱,便从山林间跑了出来,踏着诵歌而来的,是一群文采满溢的文字写作者。
和山边林木草地告别,依旧踏上猎猎而行的地铁2 号线。这一次,往回走,到西七里塘站出来。许多年前,如果说五里墩是合肥城市的边缘,西七里塘则是城市边缘的边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为数不多的合肥公交线路,其中的一趟公交3路车,终点休止于西七里塘,如果想再朝外走,就得换乘别的车辆。对西七里塘的记忆,除了蜀山脚下的作家读书班学习时,进市区必须经由此处转车,还有成为合肥居民后数次的骑行。那部从原乡分离出来的家当自行车,相伴相随,一起上班下班,一起观光城区变化。在骑行观摩了合肥的大街小巷后,喜欢在离家不远的西七里塘停泊,品尝街角的一处美食。制作美食者,是一对恋人。穿着相同颜色的情侣T恤,男的剑眉俊目,女的月貌花容,两人的着装和做派,可谓天造地设,前世注定。虽是街角小推车上的流动摊位,经营绝对一丝不苟,一人负责烤烧饼,一人专管熬牛肉汤,操作时皆戴口罩和厨师帽。那香喷喷的烧饼和牛肉汤,有着皖北风味,完全满足了我对家乡的存念。后来熟悉了,得知两人确实来自蒙城,做的就是蒙城烧饼。每每盛牛肉汤时,女的眼睛笑意盈盈,分明告诉我,汤里没有撒我忌讳的小葱香菜。见证了女的腰身变粗,围裙尽量遮住微隆的腹部,之后是他们的小儿出生。西七里塘的街面也要拓展,流动摊贩要统一规整,在我的唏嘘遗憾中,他们说,会有新的店面开设。
西七里塘美食摊点的消失,断了我骑行时添加粮草的诗情画意,心内有着软软的思念。久之,也作罢了。没想到的是,电视上的一档美食节目,男主女主居然是我熟悉的眉眼,就坐车寻了过去。北城,那么远,可是,高楼里有了他们的寓所,一双儿女一个高中,一个小学,可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对故乡人,见证着合肥城市的发展跃动,而城市,见证着他们的坚持,这坚持里,不仅是两人的真情,还有真情里的勤奋。
再次从西七里塘潜入地下,朝西挺进。我要看看2 号线的终点南岗。我当然知道,浮出地面时,我仍然是站在城市的街道。南岗在许多年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乡镇,有良田和村庄,有鸡鸭和牛羊,而今,她已经被城市同化。但我仍然看到了城市褶皱里乡村的印迹,地铁口附近遗留的城中村里,有农民进出的身影,甚至那片荒地上,生长着碧绿的菜畦。站在南岗C 出口,我感受着蜀山以西疆域的辽阔及需要很长时间认知的陌生。
在长江西路住了二十年,从一个层面讲,贯穿合肥城市西脉的长江西路,沿线丝丝缕缕的变化,由普通的一条路演变为地面、高架和地铁的立体交通,代表着合肥这座城的发展和成长。而巨龙般穿越地下的2 号线,则为这座城市注入与时俱进的现代符号。
尽管地铁是合肥城的新地标,于我却有着浓厚的怀旧色彩,仿佛行进在地层深处,聆听着地脉的呼吸。那也是一座城市的呼吸。
□合肥 苗秀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