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讯 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卫生日,由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主任医师、学术顾问李晓驷教授主编的《心理健康科普丛书》也举行了首发式。本周三上午,李晓驷做客由古井贡酒 .年份原浆古20冠名的大皖徽派栏目,从心理健康的角度畅聊如何做一个“幸福的人”。
不要对精神科医生敬而远之
徽派:以前我听人说过,坐在心理学专家面前会很紧张,好像一下子会被看透或者读懂。您有过这样“被误会”的经历么?
李晓驷:经历过很多,早期更多是误解。听说你是精神科医生,很多人敬而远之,很多人怕跟我打交道,人家会说你跟精神科医生打交道,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到现在为止,很多人知道我是精神科医生后还是害怕的。10号是世界精神卫生日,这也是我愿意来做节目的原因,特别想借助这样的平台,对大众宣传一些精神卫生的常识。
徽派: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来到中国的时间并不长,您从事这个行业算是蛮早的。当初怎么想到选择这个冷门还容易被误解的专业?
李晓驷:心理和精神其实是一回事,只是在不同的场合,讨论不同的话题时倾向用某一种名称。从事这个行业也是自己没想到的,当时安徽医学院毕业其实想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最后被分配到精神卫生中心。其实我当时对这个专业也是有误解的,当时也想过渡一下就走人,但那两年的实践经历让我对精神科有了新的认识。从临床意义和学科复杂度来说,我留下来都是值得的。以前很多病人仅仅依靠纯医学的手段,比如药物治疗电休克等等物理辅助医疗,但不足以康复。实际上重症精神病在精神科只是很小的比例,而很多心理问题并不是单靠药物能治疗的。
我是1983年进入临床工作,那时候我们精神科是弱势群体。刚解放的时候,精神科是空白状态,全国40几个医生,到80年代也是非常少。这样说大家就能理解为何会有“误区”了,精神病医院当时就是治疗精神病,因为那时候我们的条件只能允许把重点放在重症精神病患者身上。现在全国精神科注册医生已经有4万人,也可以有精力开展心理治疗工作了。
徽派:现在人们已经对心理健康有了更多关注,但可能还是有很多人对精神疾病的分类和识别很模糊。
李晓驷:现在人开始重视心理健康了,但有时候这也会带来新的焦虑,有一些情绪问题就会想到我是不是心理有毛病了。其实对于心理疾病的认知,跨度是很大的。精神疾病其实有一个连续谱的概念,所谓精神障碍没有一个准确的定量标准,也是比较医学,即便符合精神障碍诊断标准的,也是由轻到重。国际精神疾病分类,可以分为十大类,精神分裂症只是其中一类,占比很少一部分,发病率不到百分之一。而精神障碍发病率16.7%,这还不包括老年痴呆,就是符合精神障碍诊断标准的。一百个人有十六七个,说起来很可怕,但绝大部分是轻型精神障碍,需要进行心理治疗。像酒精依赖,网络成瘾都可列入精神障碍。心理问题是人人有,如果不早期处理就会发展成精神障碍。预防为主,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大力宣传心理卫生知识,减少精神障碍发生的因素,这是连续的工作,太重要了。
专业的判断要专业医生去做
李晓驷做客徽派直播访谈
徽派:那如何识别或者自测可能的精神障碍呢?
李晓驷:这个比较难回答。我们精神障碍有连续谱概念,也要比较明显才能识别出来,加上人群多样性文化多样性,不能把一些特别的言行举止都当做精神障碍。我们没有仪器或者化学检查来判断,虽然有些筛查量表,也会随着主观的改变而改变——比如他可以不如实回答。对于大众来说,去判断精神障碍比较困难。但可以横向比较,譬如周围大部分人在一种情况下都不会出现这种怪异的行为,例如我们进到殡仪馆,都很悲伤,有人哈哈大笑可能就有些不正常,我说的是可能;纵向比较,根据一个人一贯表现来看,一个一贯内向的人突然特别兴奋活跃开朗,反过来也一样,一个一贯开朗活泼的人悲观失望了想自杀了。还要看不一样的程度,譬如幻听,幻听必须是连续出现反复出现才有意义,偶尔出现没有意义,譬如人有入睡前的幻听或者将醒未醒时感觉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另外还要看你如何认识这个幻听,它会不会支配你做出一些行为。
还有个现象,某个人在其它方面都正常,只是在某些方面不正常,譬如幽闭恐怖症,譬如一个人平常跟人交流很正常,见到领导就害怕结结巴巴,心跳加快出汗手抖,影响到他的社会功能了,这基本就是精神障碍。强迫症焦虑症都是轻型精神障碍,抑郁症就有轻有重。
徽派:网络成瘾被列为疾病好像是有争议的。
李晓驷:是的,网络成瘾列为疾病名称是有争议的。有些人离开网络后一个人完全正常,社会功能都存在,只是在某些方面受损。还有强迫症,有的人强迫洗手,强迫性检查思考,走路一定要踩着线或者不踩着线,穿衣服一定要先穿什么再穿什么。这里有一个衡量标准,就是自己有没有感到很痛苦,如果因为这个症状的存在,影响到你的学习和生活了,就要去寻求医生的帮助,由医生根据疾病诊断标准来判断。存在哪些问题,不存在哪些问题,严重程度,持续了多长时间。我举个例子,躁狂症,一个人突然情绪高涨妙语连珠,这个状态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被称为“症”,典型的是一周,严重到一定程度要持续三天时间。比如高考,一个人苦读12年,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他高兴兴奋,正常,但持续时间不会那么长,如果过度兴奋的时间超过三天或者更长时间了,那要去精神科专科医院就诊,《精神卫生法》规定,精神障碍的诊断必须要由精神科专业医生做出。
徽派:这里面是不是也会有误诊?
李晓驷:有的。非常遗憾。因为精神现象太复杂。我们看病的时间比别人要长,了解的情况要比别人多,要知道你的成长史家族史,以前有没有什么创伤。
徽派: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心理健康,现在的专业医院能满足到这些需求吗?
李晓驷:我所在的医院(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以前300多张床位,全省精神卫生医院里最大的,现在编制床位1280张床,实际开放1500张,还是满的。以前门诊两个医生开两个诊室,现在20个诊室同时开放还是不够,现在每天要看一千多个号。
徽派:这么高强度的工作,病人又都是带着负面情绪来的,那医生自己如何释压?
李晓驷:是的。我们承受的压力比其他医生大,因为面对的都是负性情绪的宣泄,有些病人会把那些投射到我们身上。精神科医生真的,不是自吹自擂啊,真的是担负起了医疗中最艰苦的工作,坚守不容易。当然我们我们也有很多机制,我们知道这个过程中,来访者发脾气意味着什么,更关键是专业业务上的持续学习,我们也有自己的督导师,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工作,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这个专业做的时间长了,内心会变得相对更健康一些,承受压力的能力也会更强。助人助己,助人就是帮助病人,助己就是在病人身上看到的变化会引起我们自己的反思,一面镜子嘛,这个确实是一把“双刃剑”。
一定要给孩子足够安全感
徽派:很多家长越来越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好像今年世界精神卫生日,我们设的主题就是“健康心理,快乐人生”,针对的主要是青少年。
李晓驷:不管口号是什么,有一条,儿童青少年奠定人生发展基础,成人现在出现的问题都是和早年成长经历密切相关。不瞒大家说,现在有很多不利青少年成长的因素,譬如留守儿童,比如离婚率在增高,夫妻之间激烈的争吵也非常常见,这些对儿童成长非常不利。社会节奏加快,隔代抚养,这都是不利儿童成长的。学校里面的教育模式,以分数论英雄也对青少年成长不利。
徽派:隔代抚养可能的影响是什么?
李晓驷:(和父母的分离)越早越糟糕。不良的不恰当的养育方式出现越早越糟糕。包括不恰当的断奶都是。一个生命从共生状态,到二元状态到多元状态,断奶就是二元状态,处理不好会出现很多问题,安全感没有建立起来。有的母亲为了断奶突然消失几天,也会给孩子带来创伤。这些创伤长大后的表现,就是孩子没有基本的安全感,不太会信任别人,就容易有负性的情绪和思维看待这个世界。儿童青少年受到躯体的虐待更糟糕。儿童青少年创伤三大类——躯体虐待,性虐待,情感虐待——没人管没人问,被忽视,比如如果在学校里不受重视,也可能构成情感忽视。
徽派:这些都是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可能会爆的“雷”吗?
李晓驷: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爆发。比如考上大学后,可能会网络成瘾;成绩很好出国了,自杀了,或者把他导师杀了。新闻里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无一例外,和早年的创伤一定有关系,这些人的成长过程一定经历过重大创伤。包括我们在监狱里走访,很多人成长经历一定是不顺利的。其实现在社会上,很多人看上去很正常,其实内心正承受巨大的痛苦。所以针对精神健康的服务非常有必要,对于心理治疗师的培训,我自己会做,而且会不停做,我力量太小,要放大效应,系统培训合格优秀的心理治疗师。
徽派:很多人听到这儿会更焦虑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孩子的童年很重要,但现实又有很多不得已。
李晓驷:越小越要关注。人不同于动物,马生下来半天就站起来跑了,人肯定不行。幼儿无助状态要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关爱,抱在怀里给他温暖;生命的前两年至关重要,前两年中的前一年,前一年中的前半年,前半年中的前三个月、一个月,婴儿期的时候,作为养育者要给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孩子逐渐长大了,你仍然当他是婴儿来看待,那就是溺爱,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所需要的了。这时候让他去爬行,让他去走了,鼓励他去探索周边的世界,和别的小朋友接触,建立他的关系圈。接下来是适当的挫折性教育。
徽派:挫折教育是不是也有很多误解?有些工作在孩子后来的成长过程中是不是可以弥补?
李晓驷:有人说,婴儿哭那就让他哭,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这是完全错误的。非常可怕的事情,这种做法培养了大量变态的人格。弥补工作越早越好,在孩子人格发展还没有定型之前可以矫正,可能你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给孩子,让他重新生长一次,逐步逐步再放手。这个过程是可以的。我也要呼吁,有些孩子出现心理问题一定要及早求助精神卫生机构。不要瞒着,鸵鸟政策,那只能是掩耳盗铃。
徽派:譬如有些孩子突然厌学,或者网络成瘾,有这些表现的时候应该及时找医生。
李晓驷:原则是一样的。
对老人要有同理心共情心
徽派:现在还有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也很突出。健康心理快乐人生也应该包括他们。
李晓驷:老年人是特殊人群,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的平均寿命增加,老年人群越来越多,负面问题随之而来,不仅是我们国家,是整个人类的社会问题。延缓衰老很重要,但不能退休了就整天躺在床上,要尽可能多活动,利用周边资源,公园资源、社会资源,散散步,跳跳广场舞,打打麻将打打牌出去唠唠嗑,这都太重要了,不要一个人宅在家,会和社会脱节,要看看《新闻联播》,关注资讯,看我们社会发展到哪一步了。另一方面,作为子女要关心老年人,现在的独生子女会面临更大的挑战。我们要防患未然,减缓衰退的进程。
徽派:子女对父母的理解很重要,前阵子有个很热门的电视剧《都挺好》,里面苏大强的那些表现可能基于什么样的心理?
李晓驷:我没有看,我不大喜欢听别人剧透,我想以后我再看。但大概我知道。他后来是进入了老年痴呆状态,记忆差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表现。就是机能退化,大脑功能减退,因为动脉血管硬化,这样他对外的承受力下降,自制力下降。年轻时中年时内心悲伤我们眼泪不一定会流下来,老年时哗哗就流下来了,这是情绪控制力下降,老人会多疑,固执,固执是他们维持自尊的表现。倒过来,理解这些之后,就能理解父母的固执,不要计较。父母的幻觉妄想,什么你对我不好啦,你想害他啦,这都是病的表现,要接纳容忍包容,不要对着干。如果有严重的行为紊乱,譬如睡眠颠倒的时候,这类情况需要到精神专科医院就诊,遇到这些问题,整个家庭和社会支持系统都要发生改变,想仅仅靠药物,那是我们的妄想,不是老年人的妄想。
徽派:对,作为子女,要增加自己同理共情的能力。
李晓驷:对。可以这么说。
徽派:您也是释梦专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机制?
李晓驷:梦是生理现象,没有梦是大脑出问题了;梦是有意义的,弗洛伊德1899年《梦的解析》,是精神分析创立的标志;精神分析是精神医学的一部分。梦,骨科医生管不了,五官科医生管不了,我们不管谁管?只有精神科。精神科也不是所有的都懂梦,也要学习培训实践,梦和心理健康关系重大。噩梦大家都做过,大部分不会在意,有些人做了噩梦记忆深刻,为此担心,或者频繁做噩梦,噩梦的内容高度一致,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影响。奇怪的梦意味着什么,有些人也会疑惑梦里不好的结果。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梦,那是通向潜意识的捷径。
徽派:很多人会做那种试卷写不出来的梦,怎么解?
李晓驷:我总结的梦大致十二类,考试的梦追杀的梦,是其中一种,弗洛伊德说的都包括在内。像捡到钱了,裸露的梦,爆炸的梦,都是有象征意义的。考试的梦,焦虑肯定有,有时候我会问,你在梦里和什么人在一起考试?做考试梦的时候,往往和熟悉的人在一起,这些人常常是考试的时候成绩不如做梦的人,这个机制是什么?一起考试的人都过了,我还能考不过么?愿望是我也能通过这次考试。一般做这种梦的人,现实中可能会面临晋升、选择、评比。这种人会焦虑,梦醒了会决定哪儿都不去了,在家看书了。这类人很努力很痛苦,不幸福,很累,很纠结,会长着典型的刀条子脸。
徽派:想要拥有健康的心理,您会给哪些建议?
李晓驷:没有心理健康,健康就不存在,没有健康哪有幸福。都没有幸福的人生了哪有伟大的社会,哪有中国梦,因此这不是个人的事,是社会的事民族的事,你是民族的一员,你有责任提高你的心理健康水平;第二个,心理健康涉及方方面面,不是个人的事,涉及个人环境以及整个社会,作为我们这个社会来说,政府是要投入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来,要加强社会服务体系建设,政府机关就是主导部门,党政机关高度重视这项工作,比方说从福利上面,政策上面,制定有利于促进心理健康发展的,自然就会减少精神障碍的发病率;不提大的环境,小处说,大家应该学一些心理学的常识,我们出的《心理健康科普丛书》就是根据多年的经验,老百姓会遇到什么问题,总结出十个专题,老年人的青少年的正常人焦虑的酒精成瘾的睡眠障碍的,假如涉及到司法问题如何鉴定等等。
刚刚首发的心理健康科普丛书心理健康和我们的预期密切相关,对自我的要求太高的时候,必然会自我加压,自我加压是成功的因素之一,但要掌握度,一味的攀比,定一些不切实际的目标,都会影响到我们的心理。重点学校的重点班的学生,排名都是前20名以内的,仅仅一次考个22就觉得完蛋了,目标是清华北大才是成功的标志?这个认知就不对。平时考试成绩好就是优秀人才?学历高就是人才?学历低就不是人才?我不同意。
社会支持系统也是非常关键的,夫妻关系非常重要,研究表明大众支持系统最重要的就是配偶,重视夫妻家庭的关系也非常重要。另外合理使用心理学认知机制,什么叫消极的什么叫乐观,酒鬼说只剩半瓶酒了,乐观的说我还有半瓶酒,调整认知策略也能帮助我们建立健康的心理。
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记者 蒋楠楠/文 薛重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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