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江南岸素有“皖南门户”之称的繁昌、南陵和铜陵三地交界处,有一座东西绵延二十多公里的山叫“马仁山”,她不仅风景奇特,且以文化底蕴深厚而闻名江左。早在唐贞元间,“陈商,徳宗时与王冲霄同隐马仁山,江表从学者众。”从此,揭开了马仁山隐逸文化独具魅力的篇章,于是山中便不断出现文人雅士结庐倡学之身影。
其实,当初被共称为“马仁三友”的还有李晕。“李晕,贞元中与王冲霄相善,尝同访秘监陈商,筑室于繁昌马仁山讲学,昼夜不辍,雅志林壑,澹然自逸,有名江左。其后陈商随荐书中第,益贵显,而晕与冲霄竟守恬隐终身不仕,今书室遗址尚存。”据称,王冲霄(亦作王翀霄)乃东晋大臣、文学家王羲之后裔,陈商则是南朝陈宣帝五世孙,而这李晕又是何许人也,竟与此等名门贤达为伍?
繁昌东柳李氏所修宗谱
李晕的身世
李白的名字可谓妇孺皆知,而让李白诗文流传于世的是与王、陈一起筑室马仁山讲学悟道的李晕之祖父、时任当涂县令的李阳冰。
李阳冰字少温,生于唐开元九年辛酉,李白称其为“从叔”。阳冰善诗文,吐词炳焕,有五色文采,为江国之高才;工篆书,劲利豪爽,笔法妙天下,被誉为“李斯之后千古一人”。上元二年,李阳冰于浙江缙云县令秩满后复征尹当涂。这一年,穷困潦倒的李白,写信给在宣州任长史的从弟李昭,准备投靠于他,但被婉言回绝。不得已李白只好从金陵来到当涂投奔从叔李阳冰。李阳冰热情地收留了他,并竭力相助,甚至在困难时让家人卖掉自己的珍藏之物,换钱为李白沽酒。翌年,李白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将其万卷诗稿托付给了自己信得过的从叔。李阳冰不负所望,为其编成了《草堂集》10卷,并写了序言。
李阳冰幼子李操随父任入籍当涂,“卜居于青山之麓”,孙李晕“以绍其绪”,自幼勤奋好学,成为饱学之士。但他看淡世事,只愿做一名隐士,立志终身授徒讲学。
论辈分,李白与李晕也是叔侄关系。可历史有时也会开玩笑,这不,自清乾嘉以来,便有资料介绍称:“李晕,白之后裔也。”不难看出,这里的“白”指李白,其“后裔”只能是李白之孙。然而,有些人似乎忽略了此说的依据和其中存在的矛盾:首先,时间点不符。元和十二年(817),唐宣歙观察使范传正为李白迁墓时访得李白两孙女,根据其孙女“有兄一人,出游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的叙述,可推断李白孙子出游时间是在805年。而李晕是于“贞元(785-805)中”即795年筑室马仁山,这与《重修马仁寺碑记》所载的“唐之贞元十一年(795年),高士王翀霄隐马仁”完全一致。但这比李白孙“出游”时间整整早十年。可见“出游”与“隐居”者并非同一人。
其次,隐居不等于出游。《康熙太平府志》载:王翀霄“与友陈商同筑室马仁山讲学,昼夜不辍,江左之士多从之”。由此可知,他们隐居马仁山是深居不肯出仕而于山中悟道讲学;而李白两孙女所说的“出游”是指外出游历走动,与当今人们常说的“离家出走”类似,也只有这样才会“不知所在”。李晕与友讲学时,“江左之士多从之”,且被称为“马仁三友”,声名远扬,岂能不为世人所知?尤其是陈商“登进士第历秘书省监”,岂有不为官方所知之理?而李晕后裔宗谱记录的世系班班可考。李晕十七世孙、明太平知府李习作《李氏谱辨》云:“按我姑孰青山李氏之先出陇西成记派,为阳冰公裔。阳冰公仕缙云复令当涂,季子操遂占籍家焉。”(《繁昌东柳李氏宗谱》卷六)同时《繁昌县志》亦有“柳塘李氏胄出阳冰,唐宋以来称邑著姓”之载。李白比李阳冰的名气大得多,在攀比之风盛行的年代,如果李晕是李白之孙,其后裔为什么要否认?
李柽及采石派
当涂县城在古代有个名字叫“姑孰”,译成白话即“这姑娘是谁?”民间称其源自一个美丽的传说,我认为这是当地人对家乡山水最生动形象的赞誉!不信?李白有诗为证:“波翻晓霞影,岸叠春山色。何处浣纱人,红颜未相识。”尤其姑孰城南那条静静流淌的姑溪河,千百年来,不仅滋润了当涂大地,更孕育了生生不息的姑孰文化。当年李晕随父定居姑孰后,秉修身立学之规,承诗书传家之道,其后裔多勤奋好学。李晕二子三孙,长房李蕴,子李琛,少颖异应童子科,后宦游芜湖。二房李蔚,太和中应募以功授石濠尉,长子李琢守居姑孰故里,次子李珮迁宣城土山。姑孰李氏族大蕃滋,后裔支分多派。论其家学渊源笃实深厚、登科入仕突兀而起者,则以采石和东岛两派为甚。
采石派的代表人物是李晕十世孙李柽,因其曾孙李世荣“驻剳太平,防洁采石江面遂卜家”而名。李柽,行一字与几,熙宁丁巳年(1077)正月生于姑孰。幼年时,其祖父李贵于瑞金县簿任满归来后,常与迁宣城的族兄李含章“吟游以自适”,这对李柽的影响很大。李柽于宣和三年登何焕榜进士,调洪州教授;绍兴元年通判徽州,累迁监察御史、右司员外郎、左司郎中,二十五年知安丰军,后移知饶州,“任满归,引年致仕”。李柽为官“敏强”,且博学多才,精于医学,尤其是在针灸学和传染病学方面具有很深的造诣。据《山房集》记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这种创新性的研究模式,既是从应用医学角度对针灸学的科学探索,也是对针灸理论在临床应用的升华;他撰写的《伤寒要旨药方》二卷,被南宋医学家许叔微誉为“犹儒书之有四书也”,北京图书馆藏本卷末还有元代著名书法家鲜于枢亲题律诗一首,可见该著在元代传承之一斑。
采石派后裔中为官不仅政绩突出,还多以“慈心为民,善举济世”而受士民称誉。明成化己丑科张升榜进士李蕙,官至右都御史兼督漕运,任上为民务实清廉。一年,南昌大水入城,李蕙“恐官廪有失,预给军士月粮,令竭力运负,廪米立空”,其机敏令人佩服,亦令“漕规振肃”。
李儒及东岛派
姑孰李氏随着族内人众丁繁,掎裳连袂,加上南宋初期干戈扰攘,族人纷纷外迁,李晕十一世孙李儒便是其中之一。
李儒行细五字八佾,乃李松子、李柽堂侄。李儒谦逊好学,曾从曹明之讲明《易义》,自六籍百家至图纬风角之术,无不通晓。至宋室南渡,四起烽烟,李儒挟资由青山徙繁昌,见灵岩东岛万山错绣,奥区四塞,便定居于斯,成为东岛李氏开基祖。移居东岛后,李儒确立耕读并举为家族头等大事,此风于家族发展作用甚大。
元末群盗倡乱,干戈四起,土宇不宁,李儒八世孙中,只留下次子李思明守居东岛,六子李思敬迁一山之隔的柳塘,余皆外迁。有明一代,东柳两支在科举仕途上表现仍然出众,考取功名或由科甲入仕者达三十七人之多,其中进士三名,占繁昌全县进士总数的五分之一。
如今,东岛境内历史古迹众多,文化底蕴厚重,不仅拥有相传至今的文昌阁和依旧貌复原的“竹林七贤”、气势恢宏的“天官第”古门楼,还新建了公堂屋、私塾堂等设施,朝朝暮暮,弦诵相闻。先贤遗风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李氏后裔秉持“耕读善教”的祖训,绳绳振振,再著良能!
李思敬幼子李懿,先充县学生员,永乐十二年中举,任黄州府学授。懿次子李紞,明景泰五年以贡生任保定府唐县令;晚年归居乡里,课子训农,一时文风丕振。到了晚明,柳塘一支科第相望,气运更盛。
柳塘一门风雅,贤者首推思敬八世孙李一公。一公字暗生,少负敏才,读书不间寒暑,兄弟联翩接踵,创造出了连中二元的纪录;万历三十八年李一公庚戌科韩敬榜除行人,累官四川参政。他广交良友,“竟陵派”文学创始人钟惺曾为其《二十一史撮奇》作序,序文载于道光《繁昌县志·艺文志》中;颇有名气的诗人和地史学家潘之恒也在其《金峨山记》中提到他。值得一提的是,李一公天性义侠,岁入俸资以半数来周济诸父昆弟之急。还著有《通鉴纂要九十七卷》。六十岁卒,入祀乡贤。其祖父李圭受赠参政,父李世组赠刑部主事加赠布政司参政。
姑孰李氏家学门风延续千年不败,“读书知前哲,储书教俊英”可能就是其成功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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