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吃车厘子的自由,但我有给孩子上补习班的自由啊

前段时间网上有篇热文,大意是,财务自由,你在哪一等级?

文章说,财务自由,是分等级的。最低等是菜市自由,就是到了菜市场,想买什么菜就买什么菜,才上市的香椿,突然飞涨的蒜子,抑或舶来的芦笋,都不带问价的。再朝上呢,是餐厅自由,想下哪个馆子就下哪个馆子,不用考虑要招待的客人什么身份,有没有利用价值,又或者连来客人都不用,想吃什么就直接去,当然,看菜单也只看左边而不看右边。

总之,所谓自由,就是不看价,循着这一标准,还有车厘子自由、旅行自由、择校自由,辞职还是上班的自由、医疗自由、房子自由,最后一层是国籍自由。

看了这个文章,我也和大家一样代入了一下,想着自己怎么着也不算最底层了,那就从上朝下捋吧。

先看第一个“国籍自由”,心里说了声“过”,别说我,就是那些家底不知道比我厚多少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能有这个自由。倒不是移民的费用,中国一二线的居民卖上一两套房子足够了,但问题是,你到了国外怎么办?华人就业机会少,混吃等死吗?最近还老听说美国治安也不怎么样,席越老师就有篇雄文,告诫大家不要把在国内深夜撸串的安全感带到国外去。

总之,改变国籍,是个综合问题,人活在世,既要安全感,又要归宿感,这就需要很多很多钱、能把这所有的问题都搞定的钱,不是孤注一掷地砸上几百万就能一劳永逸的。

至于说住房自由,也得看这自由怎么说。不看价的自由,估计没几个人有,也是不必有的自由。我一直希望能买个五百万的房子,就我的收入而言,这很不容易,我有个朋友年入几百万,仿佛是可以有这种自由的,但她告诉我,她想买的房子六千万,我想象中的自由瞬间被这个无比庞大的数字击碎了。

那么仅仅是居者有其屋的自由呢?看上去大多数人都能达到,连我一个大专毕业刚刚进城的小亲戚,也能在父母的资助下,付个首付,买个还说得过去的三居室。然而,他买的时候是自由的,买完以后就没那么自由了,每月三千多的房贷,要还上三十年,以他目前三四千的收入,以后还要结婚生孩子,不稳扎稳打精打细算,是无法过下去的。原本的缓冲地带被挤压了,他是以挤压其他自由的代价,换取这买房的自由的,也算不得真自由。

至于医疗自由,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因病致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农村是这样,城市里的互联网精英也逃不了,虽然说有重疾险,但这类保险里似乎也有很多弯弯绕,反正想得到保障没那么容易。

还有择校自由,就更难了,以我现在的情况代入一下,本市最好的小学和中学在老城区的市中心,老市委宿舍旁边,我要想让娃上那两所学校,首先我要在旁边有个房子,而旁边的房子即便是位于六楼顶楼没电梯的老破小,也要两万出头。前几年开过一个新盘,当时就是两万五起,最近二手房飙到了四万多,前几天出了一套房叫价五万多,八十多平米就要四百多万,跟稍稍偏远点的别墅一个价钱了。

有了房子还不行,那里离我和我老公上班的地方很远,如若两个人都披星戴月地去上班,早出晚归,孩子中饭晚饭都没人管,就得有个人辞职,像我这样能在家里工作的还好,换成必须上班的,那就是一项很大的损失,一般人恐怕没有勇气尝试。

如果真的不考虑择校这件事,也就自由了,但是,在当下,你敢不考虑吗?我相信所有紧张兮兮的父母心中都出现过这样的幻景,孩子沦落到最底层,被各路人马欺负……所以,解决择校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是底层的权益也能获得保障,穷人也可以活得很有尊严,我们不再那么恐惧下坠,要么是教育资源能够均衡分配,当然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然后就是吃车厘子住酒店这类自由了。这些似乎是很容易达到的,我们家门口的超市里,车厘子的价格始终在60到80元一斤之间浮动,我觉得就挺好的。我在网上看到过两百多块钱一斤的,想吃的话,也不是吃不起,但诚实说,就60多一斤的车厘子,我也不是经常买。

我们这一代人,并没有经历过太艰难的岁月,但是我打小就听我爸和我奶奶没完没了地说“60年”,他们带着余悸未消的神情,告诉我那前后三年,一碗稀汤一块红薯的宝贵,他们的叙说就像一场天长日久总也下不完的雨,在我心里留下晦暗的苔痕。

再有,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太差,但父母的钱挣得不容易,我爸那时候搞了个副业,开打字店,连打带油印,油墨渗入指甲缝里,我爸经常伸出来给我看:“两鬓苍苍十指黑”,他自嘲道。我爸还略懂医术,让我看他指甲上的竖印子:“这是心血管不好的体现。”导致我花钱一直充满负罪感,贫穷地生活似乎才能让人心安理得,苹果的营养价值不见得比车厘子低,最贵的苹果价钱还不到车厘子的三分之一,为什么不去吃苹果呢?

住酒店同理,都是要算性价比的,只不过有次深夜在快捷酒店听见隔壁男欢女爱动静极大,一时间怀疑自己住进了龙门客栈,从此在住酒店上不怎么太省钱,但也不会在可能范围内选最好的,若有动念,我妈立即上身:“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想这种状态会一直延续下去,即使挣再多的钱,只要那种不安全感存在,就依然觉得朝不保夕,需要精打细算,大手大脚会遭天谴,这样的故事,我们小时候可听过不少。

那么,除了菜市自由,其他的自由都不可能了?倒也不是,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70后,起码还有一种自由,叫做“给孩子上补习班的自由”。

前两天请师傅来公寓装网线,师傅是一个看上去很高冷的中年人,一进屋时表情冷淡,问他要不要帮忙,也是爱理不理的。把工具放下来,他打量一下小公寓,说,你这是住家?我说,不是,孩子在旁边上学,中午我在这给他做饭。师傅点点头,脸色温和了许多,说,都是为了孩子。

然后,在装网线的过程中,我得知他儿子今年读高三,成绩很好,但课后也要补课。“越是成绩好越要补”,他说。

一对一的补习,一个小时两百多,一次补俩小时,快五百了。“我就跟儿子说,我干一天,不如你们老师干一个小时”,他说。

我说,难怪网上说老师一个暑假就挣二十万呢。他冷笑了,说,二十万恐怕都保守了,就我儿子那老师,两口子一天只怕都挣万把块钱。

我心里默默算了下,一个小时三百多,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也不过三千多,两个人也没有上万啊。师傅解释说,他们还有小班,一个班四个孩子,每个孩子收一百多,不过上那种小班的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高三学生基本上都上一对一。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要是在这个钱上抠抠索索的,万一孩子差那么两分三分的,该有多后悔,一分之差都能站一操场。

恐惧果然最有力量,它决定着我们口袋里不多的那点金钱的走向。他儿子不是特例,我家孩子每个月上各种兴趣班的钱,把车厘子当饭吃都没问题。但是,钱花到兴趣班上,比花在车厘子上让人心里踏实多了。

在当下做父母,花钱不是买开心,也不是买虚荣,而是买一份安全感,所以,我们虽然没有吃车厘子的自由,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自由,但我们——必须铿锵有力地说,有给孩子报各种补习班的自由啊。

作者 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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