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见字如面——《千面宋人——传世书信里的士大夫》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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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关于细节的书，对于那些宋代士大夫之间的往来私信，其实也不过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琐屑事件，孤立无援的历史碎片，唧唧歪歪的心理活动而已。

战场、为官、治学、人情、生死，这是作者为宋代士大夫们设定的五个人生纬度；社会关系、政治倾向、内心情感、才华品级、为官高度，则是士大夫们的人生经度。经纬之间，纤毫毕现。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东坡，一个个光耀千古的名字，一段段被历史烟尘遮盖的真实事件，一幅幅饱满淋漓的私人信笺，被融会贯通到了一本书里。

可以说截止到目前，这是我在2023年看过的最美好的一本书，美好到我不忍心一次读完，美好到每每深夜读书忍不住沉吟再三，美好到发朋友圈一再推荐。

收获有三。一是知道诸多历史“秘辛”。之所以用引号，是因为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军国大事。秘辛多是些家长里短，可就是这些家长里短，将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的骨架上增添了无数的血和肉，将神坛上的泥木雕塑增加了人气和活力，变得栩栩如生，变得面目生动。他们除开重臣、名士、才子等等身份之外，同时也是儿子、父亲和朋友；人生除了功名利禄、汲汲营营之外，还有欢喜、疾病、落寞与不足与外人道的各种隐私。但在私家书信中，这一切袒露无余。他们在信纸与墨字之间纠结徘徊、思虑再三、嬉笑怒骂、潸然泪下，那是他们不为人知的精神世界，同时也是真实的灵魂嘶吼。

二是为干瘪的历史增添了许多细节。山药如何从山野间走上了文人士大夫的餐桌，再走入寻常百姓家？知名的建茶是如何从默默无闻升级为贡品，成为宋朝皇室最爱的？蔡襄见到喜欢的墨是如何“骗”和“抢”的？宋朝高官丧礼上为什么要用大量的酒？赵构在给岳飞的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诸如此类，对于如我一般对历史极其感兴趣却又从未系统学习过的读者而言，既是历史知识的科普，又是饶有趣味的入门，更是从思想到精神全方面的文字享受。

三是接受到了书法艺术的熏陶。范仲淹的《边事帖》、黄庭坚的《雪寒帖》、米芾的《武帝书帖》，还有司马光的《天圣帖》、赵构的《付岳飞书》、欧阳修的《端明帖》等，这些书信现在大多静静地躺在北京和台北两地的故宫博物院，而在这本书里，我们见字如面、见信如晤。

正如作者所说，“宋人的命运千人千面，没有人能如愿以偿地善始善终。可是，终究还是有人在命运的滚滚洪流中抓住了一块木板，不仅免于沉沦暗流，还有机会看到满天的星斗。”

任何一个时代，又何尝不如是？从这个角度说，观察千面宋人就是观察我们自己，观察私家书信中支离破碎的人生命运，就是观照我们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