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强：货郎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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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郎卸下担子，大家如潮水将他围住，无形中形成一座舞台，货郎独舞，大家都是观众。货郎此时最开心，不管路途多劳累，披挂了多少风尘，此时都烟消云散，心里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大婶大妈们举着商品不断问价格，这个多少钱？怎么这么贵？有的不是来买商品的，只是凑热闹，好玩，感受下氛围。有的则真心实意买，但她们的嗓门反而往往没有凑热闹的高，无法被货郎捕捉到，就嗔怪高嗓门的：你又不买，何必那么大嚷，问那么多。被问者马上回嘴，我看看还不行吗，他（指货郎）都没意见，你吃嘛子干醋。货郎装作没听见，静观其战，在人家的地盘可不敢造次，不过目光转向高嗓门者，高嗓门者知趣降低了音调，或停止了嚷嚷。 

小媳妇则眼光反复逡巡，吃准了才拈起商品，含羞带怯地问，尽管声音小，但一下被货郎捕捉到，热情介绍，不厌其烦。这时大婶大妈们又有意见了，说还真看不出，人家长得漂亮点、年轻点你就这么热情……货郎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忙说：“大婶，看您说的，我就是介绍介绍，她不懂嘛。”听者倒理屈了，小媳妇则两颊飞红，不过心里是受用的。 

我们小孩最喜欢那些专门换糖的货郎担，听着吆喝，我们赶紧从屋隅拿出平日积攒的破塑料纸、烂解放鞋或散骨的雨伞，候在货郎经过的路途。这类货郎担一般是不歇担子的，除非有交易，但交易完毕又立马起身晃悠担子。有时我们没有废品就影子样跟着担子，宛如有一根绳子牵着我们。我们平时为了那些润喉甜心的糖块，看到塑料纸、丢弃的鞋底都是一个箭步拾回家，宝贝样珍藏着。有时我们为了解糖瘾，而又没有这些废品，就偷偷将爸爸还能穿的破雨鞋或妈妈还能用的旧塑料盆献出，结果是甜在肠胃，痛在肌肤。 

一根扁担、两只弥勒佛肚子样的箩筐，箩筐上是两只方方正正的玻璃柜子，但世界的奇妙却被担过来了，整个村子都睁大眼眸，宛如货郎是那个打开世界窗口的人。 

但货郎自己却是个孤独的人，尽管围观让热闹一时如空气包围他，但席散人走，孤独又如空气包围他，长长地包围他，陪伴他走接下的路，家还在山几重水几重之外。 

咚咚，咚咚，拨浪鼓清晰响在记忆里，响在耳畔，又渐渐散去。拨浪鼓将一个乡村的热闹和欢乐激荡起来，也将一个人的落寞和辛苦一路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