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九十岁了。住在小城里的我每次回老家时，父亲总是到村路上迎接我。
父母家住在大埂上，上坡较陡，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离家两百多米远的地方。父亲在我经常停车的地方等到我，笑容满面。我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下。父亲拎起一个较重的包蹒跚地往家走。我赶快追上他，让他拎一个较轻的包。我走在前面，回头看父亲，父亲想跟上我，他上身前倾，两个胳膊张开，想借助胳膊的力量帮他快走，但他还是走不快。
我到家后把东西放客厅，去厨房找母亲，正在烧菜的母亲说，你爸去哪里了？我说去接我了，在慢慢走。母亲说这两年，你爸走路，走不快了，出去购一些小东西全靠你给他买的那辆三轮车。
母亲说的那辆墨绿色的脚踩三轮车是我送给父亲八十岁的生日礼物。父亲骑坏了几辆脚踩的三轮车，想要电动的，电动三轮车的价格是脚踩的三倍。母亲说，他年纪大了，开电动的三轮车危险。母亲给我省钱了。
记忆中的父亲没有骑过自行车，年轻的时候靠两个轮子的木板车拉货挣钱。一年冬天，父亲在矿区打工，把矿石用木板车拉到青山河里的大船上，由于河沿到大船的斜坡上结了冰，装满矿石的木板车快速地向河里冲去，矮小的父亲力气不大，把控不住，多亏好心人帮忙，不然，差点出了人命。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学会了骑三轮车。我在家乡中学教书的时候，父亲常常骑着三轮车，给我这个小家庭送来他们自己生产的大米、香油、蔬菜、瓜果。楼下的叔叔阿姨们都夸父亲勤劳能干。一个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上午，天空飘着雪花，我们还在睡觉，有人敲门，是快到八十岁的父亲骑着三轮车给我们送来了家里养的老母鸡、土鸡蛋、炸的肉圆子、熏鱼等。父亲走后，我给母亲打电话，带有责怪的语气说，下着雪，你应该不让父亲给我们送东西来呀，路滑不安全的。母亲说，你给我们买衣服、鞋子……不送些东西给你，过意不去呀！
农村里的老人多，尤其是老奶奶多，他们的腿脚不利索。老人的儿女在城里谋生，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父亲经常用三轮车给他们从镇上的集市顺带一些鸡饲料，种菜的肥料等，有时还用三轮车载他们一程。母亲知道了跟我说，你父亲给人家带东西可以，不能载人，如果把人家摔倒了，人家的儿女会找你父亲麻烦的。
一直到前几年，父亲从集镇购物回来，碰到腿疼的老奶奶还瞒着母亲带她回来，有时还把我给母亲买的活血止痛膏送给关节痛的老奶奶。
不久前，住在外市的弟弟买来了螃蟹，对父母说，你们年龄大了，能吃吃就吃吃，等到生病睡床上就不能吃了。母亲吃螃蟹时把她的“假牙套”吃断开了。父亲骑着三轮车送母亲去镇上牙医诊所，骑不动时就推着，把“牙套”粘起来了，花了两百元。事后，母亲打电话给我，我笑着说，回去给你报销！
我们姐弟不在父母身边，和父亲同龄的母亲关节炎，不能走远路。父亲年事已高，快走不动了，三轮车就是父亲的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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