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稍息,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嘹亮的军训口号声,从中学围墙的缝隙中跃出,撞击着耳膜。明晃晃的阳光裹挟着炭火味,烤到脸上火辣辣的,像洋辣子滚过。五点多,还未到放学时间,家长们顶着白花花的日光,三三两两聚拢到学校门口,来接初一军训的孩子。
有人爬上墙头,伸长脖颈,把目光抛进校园,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的孩子。第一个家长爬上去,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消多大功夫,墙上长满了新鲜家长。迟来的家长,抢不到位置,爬不上墙,索性就蹲下身,从围栏横着的低矮的缝隙中,投掷进焦急又期待的目光,哪怕瞥见一只熟悉的脚,心也是踏实的。
住在学校周围,左边是一所初中,初中对面是小学,小学后边是幼儿园。每年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娃进了学校,像一根无形的藤,拴住家长的心,牵牛鼻子一样把家长牵扯过来,攀在墙头上,像一茬又一茬吊瓜,七上八下吊在墙头。
“头茬瓜”是初一新生藤上结出来的。每年的8月中下旬,开学前,初一新生照例要进行一周左右的军训。新学校,新环境,新起点,家长们期待,又掩饰不住写在脸上的焦虑。孩子送进校门,舍不得走,想方设法瞥一眼,瞥一眼似乎心里悬着的石头就能稍稍落下些许。
初送娃来,还有些拘谨。接娃的时候,熟络起来,胆大起来,看见别人攀上墙头,也就不管不顾攀上墙头,抢一个好位置,额头顶着栅栏,眼睛贴着缝隙,使劲往里瞅。其实,大抵是瞅不到什么。孩子们统一着迷彩服,像一片移动的绿色的草。你很难从一片草里,发现自己家的那一株。但只要攀上墙头,目光扫视着那一片绿茵茵的草,内心就盈满了踏实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墙头上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穿红衣服,有人穿绿衣服,有人喜欢暗色衣裳,有人喜欢穿得花花绿绿。一时间,墙头上长满了新鲜的家长,高低错落,绿肥红瘦,老的老,少的少,也不缺年轻的,更不缺壮实的,吊在墙上,形态各异。若是真的种的吊瓜,又将是丰收的一季。
9月新学期说来就来,小学和幼儿园如期开学,神兽归笼。幼儿园小班的小苗和一年级的小苗更金贵,家长悉心地呵着护着,那可都是心肝宝贝,是天使遗落人间。相较初中而言,幼儿园和小学距家更近,接送娃的任务大多落在爷爷奶奶抑或外公外婆身上。这时,挂在墙上的“二茬”瓜,多是些老瓜。爷爷瓜,奶奶瓜,外公瓜,外婆瓜。
别看“二茬瓜”老,但也绝不甘示弱,甚至,比头茬瓜更有执念。爷奶公婆多退了休,有大把闲暇时间,早早来到学校门口,抢占有利地形,找个缝隙大的地方“扼守”住,攀在墙头。白瓜,黑瓜,灰瓜,紫瓜……一颗又一颗吊瓜,挂在墙上,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攀在墙头的真的吊瓜,见到这阵仗,也不得不叹服老吊瓜们的顽强。
父母也好,爷奶公婆也罢,不管挂在墙上的是谁,最终迎来的都将是分离。英国心理学家西尔维亚说过一句极走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父母真正成功的爱,就是让孩子尽早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你的生命中分离出去,这种分离越早,你就越成功。”放手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把孩子紧紧攥在手心,是爱。放开牵着孩子的手,也是爱。学校围墙上长满的新鲜家长,未必能成得了孩子成长路上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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