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在熏风中的桑葚,醉了多少人的味蕾,俘虏了多少人的心房,当如满野的麦穗,数也数不清。
犹记村前的山坡上,有片密不透风的桑林,麦收前夕,翠绿的枝叶间便挂满了紫褐色的桑葚。阳光从枝头筛下去,被小小的桑葚接住,回以鲜艳欲滴的晶莹光泽。整个桑林,纵伸出无数的青枝绿叶横遮竖盖,也无法掩住桑葚年华正盛的羞红面庞。
张洪金/摄
放学归家的孩童宁愿多绕些路,也要岔到山坡上,将书包挂向树枝,抱着树干“噌噌噌”往上爬,然后坐在树杈上,专挑熟透了的桑葚下手,边摘边吃,酸甜的滋味醉了心田,紫色的汁液也染满了齿唇。食得尽兴后,他们还会摘上一大捧捎回家,盛在白色的瓷盘里,看上去,像极了一幅写生画。
后来村里不养蚕了,人们嫌桑树不能成材,便决意砍去桑树,换栽其它树。细心的父亲特地把桑林里的两棵小桑树移栽到自家的后院,第二年,桑树便挂了果,只是桑葚结得零零星星,不够我们解馋;父亲又在桑树根旁打了个深凼,施上农家肥,再覆上泥土,还修剪了枝杈。没有辜负父亲的悉心照料,一年后,桑树不仅蹿高了个子,还抽出了许多新枝,更是结满了紫褐色的桑葚。
我家后院东西两面都是围墙,北面是一条水沟。许是紫褐色的桑葚耀花了孩子们的眼,诱出了他们肚子里的馋虫,有人干脆翻墙过来,偷偷摘上一捧开溜。有次他们翻墙被父亲发现,父亲没有大声呵斥,而是假装没有看见,转身回屋,还故意掩上了屋门,生怕吓着了孩子们。此后,父亲还特地在水沟上架上了一根长木板,专供进院摘果的孩子们行走。
桑葚虽小,其貌也不扬,却走进了《二十四孝》,“拾桑异器”的故事,曾让儿时的我深深着迷。故事说的是王莽之乱中,有一小孩名叫蔡顺,父亲离世,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十分贫寒的他,时常去山中采摘野果充饥。一次,蔡顺上山采桑葚,遇到了赤眉军,士兵们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篓子,一个篓子里面放着紫红的桑葚,另一个篓子里放着黑色的桑葚,甚觉奇怪,便问他为啥这样做,蔡顺如实回答道:黑色的桑葚成熟了,更香甜,留给母亲吃;红色的桑葚不太熟,味道酸涩,留给自己吃。士兵们闻言,感慨他的一片孝心,并将随身携带的白米送给他,甚至还将军队里养的一头牛让其牵回去孝顺母亲。不贪口腹之欲的蔡顺拾桑葚而尽显孝道,曾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
初夏的风掠过桑林,又到了桑葚成熟季节,时常出现人鸟争食的场景。紫褐色的桑葚熟透在枝头,房前屋后飞来飞去的鸟儿趁无人的当儿,也落向枝头啄食桑葚。这些与孩子们争抢果实的鸟儿,在孩子们的面前总是叽叽喳喳地吵嚷着,似乎是在责怪孩子们贪吃了它们的口粮。
离开家乡后,每逢桑葚成熟时节,我便留意城市里的角角落落,看有没有人兜售这香甜的美味。在琳琅满目的水果店里,我也曾找寻过桑葚的身影,却很难发现它的踪迹。诚然,桑葚没有樱桃、草莓那般红艳,也没有桃子、杏子那般耀眼,吹弹即破的桑葚是柔弱的、轻巧的,但它蓄积的香甜却胜过无数的水果。
不久前,有人从乡下老家捎来了一盒桑葚,欣喜若狂的我打开纸盒,与多年未见的紫褐色桑葚突然相逢,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这些听到过我家乡的鸟鸣和蛙声的桑葚,这些目睹过我家乡袅袅炊烟的桑葚,这些闻过我家乡槐花清香的桑葚,就像我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面孔那么熟悉,记忆那么鲜明。
桑葚熟了,有一种来自家乡的熏风,正在我的心坎上刮过;有一种轻轻浅浅的乡愁,正在我的心田上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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