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幸福:采风往事

余华的《活着》里将采风描述成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但我的同学周干事却因为采风吃尽了苦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到乡政府办事时,遇到了在乡文化站工作的初中同学周干事,说他正为搜集整理民间文学故事和歌谣而苦恼。我听了,脱口而出道:“到我们村采风啊!找我二叔,他虽然不识字,但一肚子故事,还会唱民歌。” 

“那你帮我联系一下,我星期六上午就去采访他。”周干事立刻央求道。 

星期六一早,周干事骑着自行车来了。我带他见了二叔。 

我知道二叔好酒,三杯酒一下肚,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因此,我早就从村里的代销店买了两瓶白酒摆上二叔家的桌子。 

二叔看到酒,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周干事拿出笔记本,边问边记,遇到二叔记不清或不想说的内容,我就从旁提醒。一上午,二叔讲了好多民间故事和歌谣,周干事的本子上记了好几十页。 

中午吃饭时,我打开白酒瓶,三个人边喝边吃边聊。酒酣耳热之际,二叔还唱起了早年流传的民歌。 

我带来的两瓶白酒见底了,二叔似乎还没尽兴,说:“我床底下还放着点好酒,都是以前家里来人没喝完的瓶装酒,我平时在家只喝散装老吊烧。今天,周干事来了,是贵客,所以必须拿出来大家共享。” 

二叔晃晃悠悠地进房间拿了个酒瓶出来,冲我们晃了晃说:“还有大半瓶。” 

我看桌上几个菜都快见底了,赶紧站起来说:“我回家去拿点花生米来下酒。” 

等我急匆匆从家里端着碗花生米赶到时,二叔和周干事已经把那大半瓶酒喝完了。 

我暗自庆幸自己躲掉了几杯酒。 

周干事起身告辞时,跌跌撞撞地开不了自行车锁,我赶紧过去替他开了车锁,推起自行车,周干事则扒着我肩膀,我们摇摇晃晃地往周干事家方向走。 

周干事就住在邻村,离这儿五六里路。走了一半的路,周干事开始呕吐不止,人也瘫在地上不能动。我让他先在地上躺一会,赶紧骑车去叫来了他老婆。等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二叔家,见二叔正抱着门口的一棵大桦树,嘴里流着口水,地上是一大摊的秽物,酒气熏天。 

二婶已经从菜地回来了,一边收拾屋内的碗筷,一边数落着二叔贪杯。见我回来了,就问道:“你们三个人中午究竟喝了多少酒?你二叔怎么会醉成这样?” 

我说:“不多,我们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二叔又从床底下找了大半瓶白酒出来,我看桌上没菜了就回家讨花生米,等我回来,他们已经把那半瓶酒喝完了。” 

二婶拿起桌上一个亮亮的酒瓶问:“是这个瓶子里的酒吗?” 

我说:“是的。” 

二婶拿起那个空瓶子闻闻,一龇牙道:“我的妈呀!这是我买回来准备油桌盆的桐油啊。赶快送你二叔到医疗点去。” 

二婶赶紧将家里的平板车拖了出来,我们两人合力将二叔抬了上去。我在前面拉,二婶在后面推,火速赶到了村医疗点,却看见周干事已经被先送进来了,村医正在给他洗胃。见二叔也被送到了,医生问:“又是酒喝多了?” 

二婶说:“这次是喝了桐油,他和周干事喝了大半斤。” 

听说喝下去的是桐油,医生哈哈大笑起来:“先洗胃,等他们吐完就好了。” 

县级的民间文学故事、歌谣集成资料本编印出来后,周干事亲自给我和二叔送来了两本。二叔听说自己的名字写进了书里,高兴得不得了,又要留周干事喝庆功酒。 

我故意问道:“这民间故事书里有没有喝桐油的故事啊?” 

周干事脸一红,二叔则呵呵地笑了:“今儿少喝点,少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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