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泽丰：最初的誓言

父母都不在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誓言，我将永远无法兑现。 

二十年前，父亲头一回进城，去我岳父家提亲。进门的时候，我拦住了他，要他换鞋。父亲没有在意，打着赤脚走在地板上，啧啧叹道：真好呀！真舒服！我把拖鞋放在他跟前，说：“爹，穿上吧，别着凉了！”“哪有这么容易着凉呀？我昨天还打着赤脚在田里呢。” 

从岳父家回来，父亲依旧光脚在地板上踩着。我的爱人过来了，看见父亲的光脚，脸有些沉，丢下一句：“难闻死了！”幸好父亲不懂普通话，没有听清她的意思。我再次拿着拖鞋放在父亲面前：“爹，穿上吧，城里有这个习惯。” 

傍晚，我和父亲一起站在窗边欣赏夜景，他侧过身对我说：“丰娃，还记得你十岁生日时对爹说的话吗？”见我摇头，他有些失望，“你说将来跳出农门了，要把爹娘带着，过城里日子。”顷刻间，记忆回到了1988年的冬天，父亲从集镇上为我买回一斤猪肉。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不久我就将这誓言忘记了。是这句话给了经年劳作的父亲在风霜雨雪里奔波的力量吗？我不知道。 

那一晚，我陪了父亲很久。父亲高兴地洗好脚，起身时一不小心将身边的金鱼缸碰了个小口子。父亲有些不安，他知道这是我爱人最喜爱的东西，尽管我一直安慰他，他还是睡不好，第二天一早就急着要回去，无论我怎么挽留，他都不听，说是待不住，还想着家里的农活哩！ 

我把父亲送上车，父亲猛然对我说：“你去帮我买一个金鱼缸放在那里吧，免得她看见了。”此刻，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背过身说：“你别操心了。”父亲没有做声，车子慢慢驶出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