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这个词在我们皖北,含义复杂微妙,可褒可贬,夸人时带着三分忌惮,骂人时藏着半分叹服。夸一个人好汉、不占人便宜,说一声“真光棍”;称赞一个人精明、办事利索,来一句“这人光棍”;戏谑一个人硬气能抗压、能耐大脾气也大,就来句“他这次光棍得很”;嘲讽一个人爱逞能,爱出风头,可以说“他太光棍了”;一个人特立独行吸引眼球,如冰天雪地穿单衣、男士穿得花花绿绿,说“充光棍”;骂一个人是泼皮无赖,就说“他是个光棍,惹他干啥”,当然,这里的“光棍”属于“恶棍”了。
如果吾乡人来臧否水浒人物,那么,无论是开黑店做人肉馒头的母夜叉孙二娘,好色如命的矮脚虎王英,还是菩萨心肠的花和尚鲁智深,都可以一句“光棍”全部概括。
这里的“光棍”,一头戳着“义”字,能撑起草莽间的脊梁;一头沾着“痞”气,搅得市井乌烟瘴气。
后来发现,有的地方主动给“光棍”分类,如称呼恶霸为“土棍”;那些有能力却不作恶者,称之为“仁义光棍”。“光棍”混出头了,有了名号和势力,称之为“立棍”。无论是“光棍”“恶棍”“土棍”“立棍”,总离不开一个“棍”字。这是为什么?
侠客佩剑,草根持棍。剑是礼器,象征庙堂认可的正义;棍是随处可见的武器,带着底层因陋就简的草根性。“棍”无枝无叶,光棍者,无论仁义与否,至少在起家之际家无恒产身无长技,穷如棍子;“棍”直而不曲,光棍则宁死不屈、视死如归,面对困难与压力,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不怕死不屈服的模样,像个棍子;“棍”简易易得,武术中被誉为“百兵之首”,可用于施暴,隐喻暴力性与破坏性,是根棍子。
穷如棍,直如棍,暴亦如棍。所谓光棍者,无非秩序缺乏下的灰色权威,那些混不吝的“棍性”,是秩序真空下自发生长的草莽伦理。无论是“仁义光棍”与“恶棍”,其实是“丛林社会”的产物,失序社会的象征。
如今法治的阳光早已驱散丛林社会的迷雾,“光棍”一词虽然仍在市井流传,但更多的则是婚恋市场上的自嘲调侃。从过往市井常用的方言,到如今单身汉的自嘲标签、消费时代的促销噱头,“光棍”一词的含义不断嬗变,终于在时代洪流中褪去江湖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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