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有许多栀子花树,修剪得齐整整,有半人高。这两日,栀子打了许多花骨朵,紧紧地包裹成弹头状,在苍绿的叶子间,泛着油亮亮的新光。有性急的,花骨朵有了白色的线状,呈螺旋状绕着花蕾,那是即将绽放的花瓣叶。有路过的行人,打探一下,口中念叨,是栀子,要开花了。每年,栀子开花时,都有人驻足嗅闻,甚至,伸手折上几朵。栀子花是民间的花后,那些折花者一脸的窃喜,让人忍不住起了原谅之意。
母亲喜欢栀子花,她在世时,不知从哪寻得一枝老桩栀子,整棵也就一尺多高点,栀子茎干有二指粗,展开,像腾飞的游龙,灰褐色的茎干透着一种苍劲。茎干旁逸斜出几条细枝,挂的叶片终年翠绿。老桩棵小,夏来,也会簪得一头白花,花香袅袅不绝。此时,母亲会将一盆栀子花放在客厅显眼处,那盆努力生长的栀子花就成了她一夏的骄傲。
母亲去世是在10月底,她见证了那年的栀子花开,也因了栀子花学会了用手机拍图。那年的春末,她住在医院里,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我想让她下楼活动活动,她无力地摇摇头。我又说,我来时看到有栀子花开了,去看看?哦,栀子花开啦。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最终从床上下来,我们慢慢地下楼。医院住院部的门口,有一片休闲区,草坪中有多处栀子花树,一蓬蓬呈球状,每一蓬上都点缀着几朵小小的白色栀子花。母亲欣喜地走过去,这一棵摸摸,那一棵摸摸,面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嘴中喃喃道,养花还是露天好,这比家里的老桩开花早些。这次回去,记着把花盆端出去晒晒太阳。我嗯一声,心里非常难过,早上医生对我说,这一次,母亲的出院时间待定。
母亲低头闻着花香,拿出手机说,这花我想拍下来,教教我。难得她的情绪从病里转移出来,我接过手机,耐心地教她如何聚焦,又如何回看。那天的阳光有些强烈,我有些受不住,母亲的兴头却一直高,我陪着她一处处寻找着最好看的栀子花,寻找着最佳的拍摄角度。我看着她瘦弱的身形,花白稀疏的头发,心里在默默地流泪,医生已经断言,一切不可逆转。那个上午,我和母亲在栀子花旁待了近一个小时,她学会拍照后,又拍了许多其它的花花草草,还不停地拿给我看,看得出来,她为自己掌握这一门“手艺”很是开心。上楼以后,她一遍遍地回看自己拍的图片,笑眯眯地。她对我说,家里的栀子花开后,她也要拍几张。没成想,那次,是母亲最后一次自主下楼散步。再以后,她只能坐着轮骑上下,再无心光顾那片草坪了。回到家后,那棵老桩栀子开得白艳艳的,母亲一看就是半天,她并没有拍下来。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六年多,身边的栀子花还是一年一年地结蕾,开放。每看一眼,我的心里都会流泪,我又看到了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拍花的样子。母亲拍花,我和栀子花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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