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蒙:我也爱上缝纫机

小时候,家里的角落里总是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黑漆漆的机身,黄铜的配件,踏板上的漆已经磨得发亮。母亲常常坐在那里,脚下“咯噔咯噔”地踩着,针头便在布匹上飞快地跳动。我蹲在一旁,眼睛盯着那上下穿梭的针线,心里盘算着这次会不会给我做一条新裙子。

我虽然期待新衣服,但对缝纫这件事颇不以为然。看母亲将一块块布头拼凑成衣,总觉得不过是些简单重复的动作。我宁可趴在桌上解数学题,那些弯弯曲曲的公式符号,才显得有学问。缝纫机的声音,于我不过是家常背景音罢了,与窗外的蝉鸣、巷口的叫卖声并无二致。

谁成想,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竟爱上了这曾经不屑一顾的缝纫机。时代跑得太快,人人都在追赶,神经绷得紧紧的。办公室里的键盘声,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地铁站的广播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人困在其中。而当我偶然在旧货市场遇见一台与母亲那台相似的老式缝纫机时,竟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初时只是好奇,试着缝补些旧衣物。渐渐地,我发现踩动那踏板时,竟有一种奇妙的治愈感。缝纫机的节奏是恒定的,“咯噔——咯噔——”不像手机信息那样突兀地闯入,也不像工作会议那样咄咄逼人。它只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进,快慢由我的脚力控制,这种掌控感在如今的生活中已属罕见。

将一块布料变成简单的衣裙,或是把买来总不合身的衣服腰身改得恰到好处,这种成功来得如此直接而实在。办公室里一个方案可能要修改十几遍,微信群里的讨论常常无疾而终,而缝纫机下的成果却是立竿见影的。一条直线缝好了就是缝好了,一个褶子打对了就是打对了,这种确定性在当今充满变数的世界里,竟成了奢侈品。

更奇妙的是缝纫时的状态。眼睛要盯着针脚,手上要稳住布料,脚下要控制速度,心思便再容不下其他杂念。那些未回复的邮件,未完成的报表,未处理的矛盾,统统被隔绝在外。此刻只有我、缝纫机和手中的布料,构成一个微小而完整的世界。心理学家说的“心流”状态,我在缝纫时竟轻易达到了。

缝纫机的声音带我回到了旧时光。恍惚间,我又是那个蹲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看布匹在母亲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那时的日子多么简单,一件新衣就能带来数日的欢欣。如今物质丰富了,快乐却变得稀缺。缝纫机仿佛是一台时光机器,让我重新触摸到那种朴素的喜悦。

我的缝纫技术远不及母亲。她能将零散布头拼成漂亮的百衲被,能用缝纫机绣出精巧的花样。我的作品不过是些简单的直线和折边,但每次完成,都会拍照发给母亲看。视频那头,她的笑容里带着惊讶和欣慰,仿佛看到了某种传承。

在这个崇尚速度与效率的时代,缝纫机教会我慢下来的智慧。它告诉我,有些价值不在快慢,而在专注;有些快乐不在结果,而在过程。当我的脚踩动踏板,听着那熟悉的“咯噔”声时,仿佛与过去的自己,与母亲的岁月,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对话。

缝纫机不再只是童年记忆里的背景道具,它成了我对抗时代焦虑的一方净土。在这方寸之间,我找回了生活本该有的节奏与温度。

—— 本文由大皖新闻原创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