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聪:夏夜蚊声

旧时的夏夜,驱蚊是一场漫长而温柔的战役,像与时光博弈,又像与自然和解。那时的蚊子,总在黄昏时分悄然登场,翅声如细纱拂过耳畔,扰得人不得安宁。

驱蚊的第一道防线是艾草。奶奶将晒干的艾叶搓成绳,黄昏时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气味苦涩却清冽。艾烟在屋内盘旋,蚊虫便像遇到克星,纷纷退避三舍。烟雾熏得人眼睛发酸,却莫名安心。烟雾散尽后,墙上总留有几缕淡青的痕迹,像是艾草与蚊虫鏖战的残痕。

若艾草不济,便轮到蒲扇登场。竹骨蒲扇,边缘已磨得毛糙,扇面是粗布织就,经年累月的使用,布面泛出淡淡的黄。母亲摇扇时,动作极有韵律,忽急忽缓。扇风带着她指尖的温度扫过脸颊时,如丝绸掠过水面,凉意中藏着暖。蚊虫在风里跌跌撞撞,难以近身。有时她故意将扇面倾斜,让风裹着残存的艾草味,在床帐外织成一道屏障。我躺在帐中,听扇声与蚊鸣交织,渐渐坠入梦乡。

最妙的驱蚊物,当属橘皮灯。将晒干的橘皮剪成条,浸在香油里,夜来点燃,火光如豆,橘香四溢。那香气不似艾草般浓烈,却如暗香浮动,悄然渗入夜的肌理。蚊子怕这香,人却爱极,灯下读书,字句都被橘香浸润,连纸页都仿佛染上果味的甜。灯芯渐短时,父亲用竹签拨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深忽浅。橘皮灯燃尽,往往已是夜半,四下寂静,唯有窗纱外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甘的蚊吟。

旧时夏夜,驱蚊是件琐碎而郑重的事。如今想来,那过程本身,竟比结果更动人。或许,我们怀念的不仅是驱蚊的方式,更是那个与自然共生、与时光慢行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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