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美在一处,当留恋那个诗意的告别

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讯   中国城市形象片开创者、“美在中国”系列作品业已斩获26个国际电影奖,新作《美在牡丹江》新近入围东京Lift off电影节。6月2日下午,中国城市形象片的“金字招牌”、安徽省政协常委、安徽省影视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导演田文做客由古井贡酒年份原浆古20冠名的大皖徽派栏目,从梦想拍摄一分钟广告片的导演,到享誉中国乃至世界的形象片导演,田文说要走出创作的舒适区,大胆去拍摄一些需要更高驾驭能力的影片。个中甘苦与坚持,传统与开放,乃至单纯与偏执的对立,田文说要走出温柔乡和安全区来挑战自己,每一次全情投入都会带来极致的浪漫主义的内心波动,所以他引用了同样极致的诗人拜伦的诗句和自己努力留下痕迹的景色告别: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十五分钟广告里暗藏“小目标”

导演田文

徽派:看了您的形象片作品,很纯粹。镜头表达了大部分的东西,字幕和旁白的东西很少。

田文:其实纪录片和形象片并不冲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形象片是纪录片的一种提炼,他们是相融而不是冲突的。纪录片好的文字和旁白与画面相辅相成,形象片是用广告语言语法结构、高度凝炼的文体,它与纪录片的比喻如诗与散文。我是拍摄中的“减光派”,我觉得现实中的光已经够乱了,如果再加太多的灯,反而会削弱光的目的和能力,有的时候只打底光出来就很美,很多演员在微光里最美,强光反差反而把棱角、缺陷都打出来了。形象片拍摄要求洗练,要训练自己的审美,怎么样把最好的东西,用简单的方式呈现出来。

徽派:“美在”系列让人想到张艺谋的印象系列,里面会有熟悉的标配,比如配乐,旁白,还有出现红衣少女……

田文:红衣少女是我作品的重要标志,当观众在苍茫大气的画面中看到一位少女嫣然而行,场景就有生命了。印象系列和我的创作没有关系,2002年我在桂林拍《美在广西》时,张艺谋的第一部实景演出作品《印象刘三姐》也正在桂林排练。我当时拍摄很忙,没去看过。

徽派:这么巧。

田文:对。其实没有什么联系。他是实景演出,我是形象片。


徽派: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决定在形象片这个领域做一些大胆的尝试。

田文:做30秒的广告的时候我常想,自己哪一天能拍一部一分钟长度的广告,那多棒,因为15秒广告中很多艺术想法装不进去,15秒里要表现产品功能、形象和企业形象,信息量太大,非常商业很难加入一些艺术追求,那个时候我觉得如果能拍部1分钟广告会非常的大牌和奢侈,所以在拍摄《美在广西》时,我想能不能做个尝试,用广告语言语法来结构。因为广告的镜头十分有张力,要求一秒钟就能抓住观众的眼球,用这种方式去表现广西的意境,拍出广西高贵的城市文化是我的追求。片子推出后,在宣传和定位时,我们打出了中国第一部旅游形象片的口号。严格地说,这种风格当时只是一种艺术尝试,没想到推出后大获成功,获得多项国家最高奖和国际奖。成为中国形象片的源头活水,成为行业学习的榜样。中国最高影视学府——北京电视学院、中国传媒大学,一直把它作为教材。这种风格和体例也影响了中国一代年轻影视工作者的创作,可以不谦虚地说,中国形象片行业的从业人员,大部分都看过我的作品,能够成为形象片行业的标杆是我的骄傲。

作品传递的是思想的深度

徽派直播现场

徽派:您也提到了年轻工作者的创作,我刚刚为什么说标配呢,因为从我一个普通受众的观点来看,这种东西好像是可以被复制的,可以被模仿的,那您的底气在哪里?

田文:坦率地说,这些年抄袭、剽窃我作品画面音乐的人太多,我已经没有精力通过法律手段去维权了,因为这个过程太辛苦、冗长,成本太高!但是我相信你即便能模仿我的形,神是无法模仿的,所以通过模仿是永远无法接近我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作品里蕴含了导演的价值观、美学品格、生命情调和哲学思考。我用自己的情怀对人生的领悟去创作便会左右逢源。怎么做都会为形象片创作开辟一种新生面和新样态,都会成为很多人学习的范例。

其实,拍片子是非常辛苦的,每天工作18-20个小时,没有休息日,从零上40度到零下40度,都是户外作业。拍摄《美在广西》时几乎每天都晒脱皮,由于经常在漓江边草丛里拍摄,身上被蚊虫叮咬的疙瘩摞疙瘩,体无完肤,感染发烧是常态。晚上回房甚至不愿脱衣服,都是和衣而眠,2、3个小时后,又投入到第二天的拍摄中。在牡丹江零下30多度的野外拍摄,车队在冰雪中全天不熄火,否则就可能发动不起来,导演的车有一个特权,晚上可以停在冰库里,因为比起零下30、40度的室外,冰库是温暖的。在冰湖湖面上拍摄时,每个人都要小心防止不慎跌倒,因为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如刀般锋利的冰凌。演员和工作人员甚至常常担心耳朵和鼻子是否已冻伤,甚至脱落。在这个行业里,没有侥幸,所有的成绩和成就都是用命换来的!

《美在牡丹江》

徽派:听起来体力上就是一大挑战,几分钟的宣传片要半年的集中拍摄。有没有为了一个画面没有完美完成的遗憾。

田文:在雅安拍红军翻越的第一座雪山夹金山时,勘景时云海非常美,当我带着全组几十台车辆上山拍摄时,天气不好,什么也拍不到。剧组上山两次,每次一整天都是无功而返,拍摄汉源轿顶山壮美画面时,上山三次,用了三天,什么都没拍到,剧组每一天机器、设备、人工和食宿行费用都需要十多万,天空不做美,损失惨重是常有的事,勘景时有美景没带设备,拍摄时有设备拍不到景!我拍片常常以空间和景点作为方法,也发现和推出过很多客户没有推荐的景点,比如广西的黄姚古镇,今天已经是4A级景区了。我一直深信作品发出的是思想的声音,通过作品的思想传达自己的理想,已经成为我的自觉和使命。现在很多客户把我比喻成协和医院的顶尖专家,太难请。其实是我精力、能力有限,不可能接得了那么多片子,所以现在除了央企以外的企业我一般不接,形象片也只有精力接省市的,县一级基本不谈。

徽派:现在技术发达,很多画面都可以依靠像无人机这些拍摄了。那我们拍摄的东西如何避免受众的审美疲劳?

田文:其实航拍也是有限制的,比如我拍摄的牡丹江和成都市区包括一些大城市,基本不允许在市区上空航拍。客户欢迎我,一方面是个人影响比较大,另一方面是我拍摄的角度比较新颖。如果客户向我们推荐某些电视台的拍摄角度,我们一定会放弃这个角度拍摄,我们自信会拍得更好。我觉得比来比去,其实比的是导演的文化积累和底蕴,比的是导演的艺术感觉和审美品味。

画面是创作者心灵选择


徽派:每个人的美学理念不一样,对美的理解也不同,您的审美底色是?

田文我觉得所谓的好美学,就是打动人心,温暖人心。有些美会让你感到震撼,甚至惊讶到无法呼吸。表现美和创造美,需要一种境界、情怀、格调和品味。我在自身美学品格的塑造方面还有很大的学习和发展空间。航拍很重要,能够展现大场面的恢宏和气势,能够表现多种角度。航拍技术含量差距很大,好的航拍团队飞手和云台也是很难请的,价格也高,但是绝对物有所值。航拍也有局限和边界,它对景物的细节、肌理的表现会很有限,我觉得大全景、全景、中景、近景、特写的有机结合,才是丰富和全面的。

意境是东方文化中重要的表现方式,说到意境和留白,从元朝开始的中国古典画里,天和水常常是不画的,可能是用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两条线而已。但你就能感觉到深远、波浪,这也是一种留白。比如我今天表现留白,不一定选择白色,而是黑,黑中有黑,黑里面还有细节,那就用黑来留白,这也是一种留白。其实光也特别重要,有时候最简单的光是最美的,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徽派:我印象很深,《美在牡丹江》里有几个画面,角度很独特。

田文:牡丹江红衣少女在冰湖上跳舞的角度就很有创意和气势。形成了独特视觉冲击和感染力。包括我拍宣城,拍摄老房子时,表现房子和树的光影在白墙上的变化,取一点古雅,片子瞬间就有神了。这都是我多年拍摄锻炼出来的直觉和捕捉能力。

《美在牡丹江》

徽派:带领一个团队,如何更好的实现自己的想法,也会遇到挑战吧?

田文:我的前后期团队里,从50后到00后都有,很多年青人很有想法,可是没有机会给我们这些有很深资历的前辈提建议,我非常善于倾听和接受年轻人的建议,我一直觉得,越是自信的导演就应该越善于倾听,我觉得年轻人水气淋漓的学问和新知识,有时比那些僵化、干枯、松脆的老知识,老观点更有生命力和穿透力。年轻人敢于试错的勇气,比我们防止出错的经验更有价值,这些年在我影片的音乐方向方面,年轻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音乐一直是我最头痛的事,它是作品灵魂,它太主观了。有的音乐很美,但是没情怀,有的音乐戏剧性很强,但没有气质,所以就需要年轻人的启发。导演需要一种独立的文化思维,也要善于倾听,才不会被时代淘汰。这面旗帜才能继续飘扬在纪录片、形象片艺术的高地上。

徽派:《美在宣城》有一段弗拉明戈和安徽戏曲的混搭,也很有创意。

田文:拍《美在宣城》的时候,我刚刚去过西班牙,对弗拉明戈印象很深,地中海文明和中华文明的交流,地中海文化和我们的徽文化碰撞,是我的目的,这个尝试成功了,片子在西班牙也很受欢迎。

留恋那个诗意的告别


徽派:《美在牡丹江》等作品也会有国外团队参与,理念和手法上会有冲突么?

田文:这些年和各国摄影师的合作,是一种跨文化的语境交融,也是对自己国际视野和世界眼光的一种培育。一开始彼此不熟悉,会出现一些小误会,国际合作多了,就有了丰富的经验,工作中导演中心制是不能撼动的,创作中也要发挥他们的创造性和能动性,也要尊重他们在创作上的想法,在保证实现我的要求的同时,也可以按照他们的建议多拍几条供我参考。事实上这也给我带来了收获,作品一步到位,用国际语言、语法进行表现,拍出的片子,即有国际视野又具备中国美学气质,这也是我的作品在国际上很少出现违和感的重要原因。

徽派:也是一个相生相长的过程。

田文拍片子是很痛苦的事情,需要执意把自己放逐在异乡,因为我的艺术生命需要陌生,属于陌生,我一直在追赶着陌生,在追赶中保持惊讶,努力把陌生人融入身心,把他乡拥入怀抱,尤其不能忘怀的是离别时一次次诗意的告别。我拍过的地方一般就不会再去了,创作拍摄时,我溶入了太多的情感,它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无法面对一个地方物是人非的感慨。我想用拜伦的一句话形容我再次面对这些地方的心情:“假使我又见到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该如果致意。用沉默、用眼泪。”

一个导演如果一直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己的舒适区里拍片,审美麻木是必然的。如果不把自己逼出去,逼到绝境,是很难创作出成功作品的。各地客户不认识我,只是喜欢我的作品,如果我辜负了这种信任,是要负责任的,后果不勘设想,所以我别无选择,绝境重生,必须拍好。

田文在拍摄现场

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去过很多地方,大家羡慕我,其实我并不快乐,因为不是像大家一样抱着旅游和轻松审美心态去看,而是带着做功课和工作的紧张状态。要爬高上低找角度,晚上回来后,还要苦思冥想景点的拍摄角度和构图,俗套的不能用,新颖的一时也想不出来,是一种煎熬。

我创作时一般没有脚本,我喜欢在现场抓取新鲜的灵感,靠的完全是经验。所以客户请我拍的就是一种信任。目前两岸三地的顶级电影导演都加入了形象片的拍摄行列。这再次证明了形象片的生命力,现在是眼睛互联网时代,客户一分钟就能调出这些大导演的形象片作品,在这个领域我有足够的自信。

徽派:拍了那么多地方,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田文:哈哈!拍不过来,我所以选择拍片,就是希望能创作出一些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作品,留下一些痕迹,很多人工作一生,留不下什么痕迹。我年纪还不算大,还有十至十五年的拍摄时间,相信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我个人目前对新疆、云南、青海、西藏的题材更感兴趣。

偏执是一把艺术上的“双刃剑”


徽派:你自己的审美理念,和你的成长和家族有关吗?

田文:我觉得受了一部分母亲审美品味的影响。我对自己还算有要求,认认真真看过一些书,对音乐和美术作品也很热爱,感受到了艺术的芬芳。尤其是这些年在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国的旅行,行万里路。都是自己美学品格的培养过程,通过作品把自己的美学追求传递出去。

徽派:做一份和美有关的事业,会有执念么?

田文:有很强的执念。这和我之前十多年的广告创作有关,所以今天在拍片时,对剧组的要求很严,拍摄中,全组人员都在高速奔跑中准确,熟练地完成各种的工作,现场绝对看不到四平八稳走路的人。虽然每天休息不够,早上四点多就要出发,我也以身作则,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很少出现迟到拖累大家的状况。过去拍胶片成本高,素材少,导演都记得住,现在拍数字素材太多都记不住了。好的镜头不一定用得上,这不是创作的选择,有时太多选择,就是没有选择。所以后期很辛苦,我必须亲力亲为。我最大的优点和缺点,就是无休无止的坚持。这绝对是一种执念,这种执念也让我在生活中很辛苦,也让我很幸福,把忧郁和惆怅都交还给了文化,交还给了艺术。


徽派:所以你的形象片都有很深的“田文”印记。

田文:形象片是一份关于文化的投递。在去年年底好莱坞举办的第十五届中美电视节颁奖仪式上,做为最佳纪录片的导演,我在获奖感言中说:“这十多年来我就做了一件事情,把一个生态美好、绿色发展的美丽中国推向世界,并且得到了世界的认可。我会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拍摄出更多具有感情价值、艺术价值的作品。用我的作品关注中国、叙事中国、思考中国。”中国太大,有太多的题材可以去挖掘,中国太美,有太多的美丽山河需要去表现,我常常很庆幸,隐居在艺术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徽派:除了自然的干净和纯粹还有人文的价值。

田文:自然美和人文美,普世价值,中国很多美的故事,譬如牛郎织女的忠贞爱情,对爱情的坚守,这就是普世价值,我用一个文化条形码连接起来,把中国感人温暖的东西推向世界,加深理解减少偏见。不是刻意表现,用天真目光看待这一切。把中国的软实力传递给世界。

徽派:最后能不能即兴给古井贡酒做个形象片的脚本?

田文:我拍了十年酒,古井我是非常熟悉的。古井非常好,美在古井。首先,古井的生态和微生物环境很好,质量上品格上是好的,二是古井的文化,古井一直很注重企业文化,是一个有家国情怀,做了很多公益,不仅产品好还有社会担当,是安徽的骄傲。已经辉煌很多年,一代一代一以贯之,接续努力。我对酒是有要求的,古井,不跌份。

新安晚报 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记者 蒋楠楠/文 薛重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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