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人与昆曲

清乾隆年间的“徽班进京”,是中国戏曲史上一个重要里程碑。作为地方戏班,徽班不仅一度雄踞京师剧坛,而且在发展与交融中促进了风行全国的京剧的诞生。其实,在此之前,安徽人在戏曲界亦可圈可点。

明末清初的京城舞台上,呈现出“雅部”(指昆曲)与“花部”(指其他各种地方戏曲)并存且相互争胜的局面,即所谓的“花雅之争”。由于被奉为“雅乐正声”,昆曲彼时占据统领地位。在昆曲兴盛时期,有文人热衷于剧本创作,有官绅蓄养家庭戏班,由观赏戏曲而组织的诗坛唱和风行一时。值得关注的是,其中不乏安徽文化名流的身影,他们助力于昆曲的发展,具有一定影响。  

《燕子笺》书影

阮家班

“出色也愈甚”

张岱《陶庵梦忆》卷八之“阮圆海戏”有记:

阮圆海家优,讲关目,讲情理,讲筋节,与他班孟浪不同。然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笔笔勾勒,苦心尽出,与他班卤莽者又不同。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

虽然鄙视阮圆海的人品,对于阮家班演艺之精湛,张岱却赞不绝口。演出中,运用精彩的龙灯、猴戏、飞燕、舞象、波斯进宝和纸札装束等活跃舞台的艺术氛围,“无不尽情刻画,故其出色也愈甚”。

阮圆海,即阮大铖(1587-1646),字集之,号圆海、石巢、百子山樵,安庆人,有“阮怀宁”之称。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任给事中。南明时期,官至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他曾背叛东林依附阉党,清兵南下时望风而逃后又投靠清廷,为人反复,声名狼藉。

但是,阮大铖才华出众,善诗词,精于戏曲创作,著有《咏怀堂诗集》以及《春灯谜》《双金榜》《牟尼合》《燕子笺》等十一种传奇戏曲。

阮大铖的传奇戏曲之作突破了一般的案头文学的局限,以情节曲折、场面新奇而取胜,注重排场调度与舞台效果,非常适合搬演,同时严守昆曲格律,曲调婉转流畅。

有趣的是,当时的复社诸子虽然对阮大铖深恶痛绝,但是对他所撰传奇剧作以及阮家班交口称赞。据冒襄《往昔行跋》,崇祯十五年(1642)中秋节,复社名士为其举办宴会,曾花钱雇请“阮家班”演出。词人陈维崧有言:“金陵歌舞诸部甲天下,而怀宁歌者为冠。”(《冒辟疆寿序》)据此,可知阮氏家班声名之盛。

阮大铖在戏曲史上具有一定影响,被称为“戏剧奇才”(黄季耕《中国文化世家·江淮卷》)。吴梅的《中国戏曲概论》认为:“阮圆海之曲,不以人废言,可谓三百年一作手矣。”

《满床笏》剧照(苏州昆剧院)

《满床笏》

“合肥龚司寇门客作”

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首批“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随后,一批经典剧目入选“国家昆曲艺术抢救、保护和扶持工程”项目,《满床笏》也在其中。

据相关史料,此剧与清初文坛领袖、合肥人龚鼎孳相关。焦循《剧说》云:“《满床笏》,一名《十醋记》,合肥龚司寇门客作。中入龚节度十折,与本文无关,盖为横波出色渲染也。”笠阁渔翁《笠阁《燕子笺》书影批评旧戏目》则称:“《十醋记》即范希哲的作品《满床笏》,乃取同姓同职,为取悦龚司寇之妻顾眉,并于所生日时演出。”龚鼎孳曾任职于刑部,故有“司寇”之称。

传奇剧《满床笏》共三十六出,说的是唐朝大将军郭子仪的故事。其中含有《醋表》《醋义》《醋成》《醋感》《醋授》《醋功》《醋锦》《醋阻》《醋致》《醋慨》十出,故又名《十醋记》,其主线是龚妻为龚敬(官任朔方节度使)纳妾之事,有倡导家庭和谐之意。

恰逢龚鼎孳如夫人顾眉(又名横波)生辰之际,为营造喜庆气氛,强化喜剧效果,龚氏门生幕客精心策划,巧妙编排,通过虚构的“妻管严”类人物龚敬及其夫人,把现实中的男女主人移植到剧目中。于是,龚鼎孳成为剧中人物的原型,“龚敬”俨然成了“龚合肥”的化身。

龚鼎孳文采超群,与诸多剧作家关系密切,乐于和戏曲表演者交往,对戏曲艺术非常熟悉,且顾眉有“南曲第一”之名,确实具备戏曲创作的相应条件。或许,龚鼎孳也参与了《满床笏》创作。

如今上演的《满床笏》,经改编分为《龚寿》《纳妾》《跪门》《求子》《后纳》五折,故事简洁完整,情节更加生动。  

金斗班

“擅演《桃花扇》”

中国“昆曲学”研究课题系列之《昆剧志》中,有“金斗班”词条,文曰:

清代康熙年间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李天馥(字湘北)培养的昆班。李是安徽合肥人,合肥有金斗河,故以为名。它原是李氏家班,受雇外串演出后成了职业昆班,以擅演《桃花扇》而名动京都。孔尚任在《桃花扇本末》中记载:“己卯(康熙三十八年)除夜,李木庵总宪遣使送岁金,即索《桃花扇》为围炉下酒之物。开岁灯节,已买优扮演矣,其班名‘金斗’,出之李相国湘北先生宅,名噪时流,唱《题画》一折,尤得神解也。”

李天馥(1635-1699),字湘北,号容斋,合肥人。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历任内阁学士,工部、刑部、兵部、吏部尚书。康熙三十一年(1692),拜武英殿大学士,故有“相国”之称。李天馥颇有政声,文采出众,著有《容斋千首诗》《容斋诗集》《容斋诗余》《古宫词》等。

古城合肥,旧时有“金斗城”之称,取“日进斗金”之意。金斗河,在《(嘉庆)合肥县志》中有记:“唐杜刺史作斗门,引肥水入金沙滩,故名。”以“金斗”作为其家班名称,体现出李天馥对于家乡的热爱之情。

李天馥作有多首观剧之作,其《贺新郎·优人新婚·其二》:

夫子门楣异。止嬴得,娇羞事业,风流经济。一向乔妆身请妾,此举差强人意。指山海、香盟粉誓。笑杀逢场花烛假,喜今尝,花烛真滋味。贪美满,恣尤殢。

箇侬休作男儿觑。不过是,铅华侣伴,裙簪班辈。正自难分姑与嫂,谩道燕如兄弟。恐还是、赵家姊妹。儿女温存原自惯,愿卿卿,怜妇如怜婿。今何夕,三生会。

俏皮诙谐,生动亲切,词家看似与当事者非常熟悉。由此推测,词中的优人可能是李氏“金斗班”成员。

现时有些人的印象中,安徽是长三角的“插班生”。不过,有学者称:“古代江南即当今的长三角。”(刘士林《江南诗性文化》)昆曲,属于“南曲”。从龚鼎孳“六朝文士夸吴会,一日中原散楚材”(《雪航寓中看演玉镜台传奇》)、李天馥“唱彻江南秋白苎,一帘晴色月当楼”(《听郏大度曲》)等诗句中,不难发现,皖人喜爱昆曲,除了这种“雅乐正声”特有的艺术感染力,还与他们骨子里与江南文化的亲近感密切相关。 (李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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