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佩明:分“宝贝”

我的书案上有一方砚池,其貌不扬,却大有来头,它是父母分给我的“宝贝”。 

年初,我们兄弟四人携家小回到老家,回到父母身边。午餐之后,大家坐在堂屋,陪着父母聊天。听母亲细说家长里短邻里情。父亲话不多,偶尔插句话,对母亲说的话作出补充。聊着聊着,天色渐暗。正当我们要辞行回城时,父亲叫我们等一等,然后起身走向卧室,捧出一个木匣子。

父亲说:“趁你们今天都在,我把家里这些‘宝贝’分给你们。”我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宝贝,只记得在我小时候,外祖母曾经说过,家里有几样宝贝。母亲见我们疑惑不解的样子,解释说:“其实,这些东西算不上宝贝,是你们的祖先留下来的一些老钱币和他们用过的老物件,我与你爸从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手里接下来,保存了几十年,现在我们老了,连同你们平时给我俩的钱,我和你爸攒下四万块,今天一起交给你们。” 

父亲蹒跚走到桌子边,打开木匣子,把里面的东西连同一扎现金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我们纷纷靠近,一探究竟。除了现金,正如母亲所言,那些东西的确不是什么宝贝,看起来像一堆破铜烂铁。总共有十来块银元,另外是一只铜制水烟壶和一方砚池,上面落满岁月的痕迹。 

父亲环视一周,神情凝重地说:“这些东西,在当下不值几个钱,但是每一件都是祖先省吃俭用,一点一滴地积攒下来的,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是一种念想。它们的存在,或许并不能改变我们的生活,但是有它们在,就有一种力量支撑着我们渡过难关,战胜困难,这种力量就是祖先勤俭持家、造福后代的品德和精神。” 

父亲把“宝贝”分成四份,其中砚池与三块银元为一份,铜烟壶和三块银元合一份,其余两份都是四块银元,另外每份一万元现金。父亲庄重地双手捧着有砚池的那一份“宝贝”,说:“砚池是你们的高祖留下来的,老大爱读书写作,诗书继世长,这份就给老大。”接着,他又捧起铜烟壶的那一份,说:“铜烟壶是外婆过去用的,她生前最疼爱老三,这份给老三留作纪念!”父亲把剩下的两份,分给了老二和老四。我们拒绝分那些现金,但父母坚持,也只好作罢。大伙儿一个个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住。虽然只是一方砚池和几许钱币,但我感觉沉甸甸的。捧在手中,禁不住潸然泪下。 

分完“宝贝”,母亲哽咽流泪说道:“有二十枚铜钱被我败掉了!”母亲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住房紧张,父母省吃俭用,东借西凑地建起三间大瓦房。次年,父亲的工资和家里的农业收入都用于还债,家里没有余钱。眼看到了开学的日子,父亲的工资汇款未到,我们的学费没有着落,母亲心急如焚。此时,正好有人走村串户收古旧,她忍不住,把二十枚铜钱卖了,凑齐我们的学费。母亲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可以不卖那些铜钱,只要从家里那五百块钱中抽出几张就可以。”父亲插话说:“幸亏你没动那钱,不然的话,我们就会犯法!”母亲还原了那五百块钱的经过。 

那年,有位亲戚在父亲的单位承揽工程,为了得到照顾,他向父亲和另外一名领导分别送了五百块钱的红包。那名领导笑眯眯地收下了,而父亲却坚决拒收。那位亲戚仍不死心,辗转一百多里路,把钱送到我家,交给母亲,说是父亲托他捎回家的。面对巨款,母亲很担心害怕。她心里清楚,父亲一年的工资,加起来都没有这笔钱多,此钱来路不明,必须向父亲问清楚,告诉他宁可穷一点,千万不要做出糊涂事。 

由于当时交通不畅,通讯不便,不能迅速联系上父亲,母亲只能把此事压在心里,过着惶恐不安的日子。即使无钱为我们交学费,母亲也没有动那笔钱,更没有用它去还债。她知道,挪用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最终会控制不住贪婪之心。 

后来,那五百块钱,被父亲退给了亲戚。若干年后,那名受贿的领导,因贪污受贿,且数额巨大被判刑。听了母亲的讲述后,我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平时告诫我们“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话是有依据的。 

父亲一生担任基层领导职务,过着清贫的生活。母亲跟着父亲吃苦受累,一生无怨无悔,甘愿当好父亲的贤内助。他们勤劳节俭,不仅养大我们四兄弟,还供养我们上学、甚至还上了大学。老家的房屋,经过多次改建,才有现在的样子,倾注了父母一生的心血。他们守着“祖产”,又创造自己的家业,使我们与老家的联系和来往更多,常常回到那个散发着泥土温情的地方。 

我们四兄弟手捧“宝贝”,表示绝不变卖,要代代相传下去。其实,我们心中清楚,所谓“宝贝”的实际与实用价值。但是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那一刻,我们就把它当成无价之宝,它是祖辈父辈美德的载体,是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好家风传承的见证。

—— 本文由大皖新闻原创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
返回顶部